白远高苍老的声音透着迟疑:“真是如此?”
“千真万确,我可是您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小琳儿啊,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我一心一意为你们着想,倒是□□父您,为什么要在医院动手呀,你们是不是太着急了点?这两个人在医院消失,警察一查就会查到我头上来的!查到我头上就会顺藤摸瓜查到我们白家头上啊。到时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用怕,先生已经都为我们处理好了。监控里的画面不会出现你的身影。就算警察去看监控,也只会看到是他们自己进入了急诊室,之后就凭空消失了。”一道沈屹并不熟悉的女音响起,“呵,就让大众和警察自己凭空想象去吧。明天你回到医院,就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装装样子找找沈屹,找不到后打电话报警。我会把事情闹大,捅到网络上。明天网络上就会有玄无极是妖魔鬼怪的说法,真是成也玄学败也玄学。这个理由可能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很违和,唯独在玄无极身上,简直是量身定做。网上现在不是称他是什么神灵的代言人吗?那就让他上去供奉神灵去吧。”
白琳:“可警察能信吗,姑奶奶?”
“不管警察信不信,他们只要抓不到你的把柄,你就是安全的。”
姑奶奶?白琳确实有一个姑奶奶,那就是玄无极的亲奶奶——白水仙。
就连白水仙也来了吗?
她为了私欲,连血缘都不顾,打算来这里分一杯羹,伤害她的亲孙子?
心中一阵抽痛,沈屹突然十分迫切地希望能够出现在玄无极身边。
被自己的亲人背叛,感觉一定很糟糕。
他想过玄家无情,却没想到玄家竟可以无情到这种地步。
白远高苍老无力的声音再度响起,“沈医生好像醒了,给他解开头罩吧。”
脚步声蹒跚而来,随着身前一个人影的动作,沈屹习惯了黑暗的视线重见光明。
看到眼前场景的一幕,沈屹一贯温柔的脸庞已是覆上了一层冰霜。
他眼神阴鸷,紧抿的双唇如钢刀一般,森冷可怖。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空旷之地,四周岩石壁垒,在石洞的四周堆砌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骸骨,鱼骨、兽骨、昆虫的躯壳,堆成了小山那么高,数不胜数。
空地的中心摆放着一个圆形石砌祭台,祭台上面画着红色符箓,竟然和自己实验室下的那处神秘之地有几分相似。
而在祭台的符箓中心有一个石台,石台上绑了一位身穿白色衬衣的青年。
青年脸色白到几乎透明,平日里一丝不苟地衬衣如今凌乱地挂在身上。他手腕上正插着一个输液针,红中带橙的血液正顺着输液管慢慢流进输液袋中。
青年眼神清冷淡漠,眼梢挂着几丝嘲讽,正是玄无极。
沈屹的心猛地一抽。
刚才眼睛被蒙住,他心中所想也只是猜测揣度。
可如今眼睛通明,一眼就能望见玄无极在那里受苦。
自责如潮涌般席卷全身,胸口如钝器击中,生生的抽疼。
祭坛外围站了三十多个人,每个人都披了一件相同的外搭:
一件带了兜帽的白色斗篷。
他们有的老态龙钟,有的行将朽木,有的青春靓丽,有的婀娜多姿。
这些人全都没有戴帽子,表情虔诚而凝重,似乎刚刚进行了一场仪式。
可即便若是用帽子将他们牢牢裹住,也掩盖不住他们的罪孽和身份,掩盖不住他们虔诚表情下的贪婪目光。
他们,全是白家人。
这些人一个一个眼神炽热地紧紧盯着玄无极,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去将他食之而后快。
在这群人中,还有人引起了沈屹的注意。
那就是站在婀娜多姿的女人身边的一名老者,那个人他认识,玄无极的亲爷爷——玄守霖。
玄守霖和女人十指相扣,深情对视。
传闻深居家中的白水仙容颜不老,与玄守霖更是伉俪情深。
那个女人,大约就是白水仙。
若是不看环境,一个镜头下去,这两个深情对望的一老一少恐怕会成为忘年恋的绝佳诠释。
这两个人望着绑在石台上的玄无极,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担忧,只有一偿所愿的解脱和激动。
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沈屹不需要猜就已经知道了。
当初玄无极的爷爷将玄无极赶出家门、夺取玄无极家产的举动已经令人发指。
可那时的举动与现在相比,却只是小巫见大巫。
那时只是抛弃,现在却是要血淋淋地索取。
胸口犹如被一个尖锐的利爪狠狠握住,带着利刃的尖刺入胸口,压抑又血淋淋的痛。
他心疼眼前这个少年,即便他可能对眼前的这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毫无感情,可那种被至亲之人抽筋剥骨的背叛,又有几人可以忍受?
白远高撑着拐杖慢慢踱到沈屹面前,眼中带着几分惋惜之色,“沈医生,其实我很欣赏你,也很喜欢敬佩你。你那个药很好,很完美。但你知道你那个药,我们停用了之后有什么感受吗?饥饿,无论吃什么都填饱不了的饥饿感。”
“我们根本离不开它,也意味着我们离不开你。一旦你以此来要挟我们或者不再继续这项科研项目,我们只有跪在你面前向你哀求的份儿。那种事情,单是想想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虽然我们服用了你的药后的确没有饥饿感,但是呢?我们是有本能的,我们虽然不再受食欲饥饿折磨,只需要吃少许食物便可果腹,但我们看到别人咀嚼吞咽美食时还是会被勾起食欲。
“那种看着别人大快朵颐的满足感却又自己无力实践的绝望感,食欲和理性的对抗,太折磨人了。“我们实在是太难受太痛苦了,太想能有一种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即能享受到美食,又能长生下去。”
“直到前天,我在白家晚宴上见到了玄无极,一切都有了归宿。他身上的味道那股甘醇馥郁的香气令人流连忘返、不能自拔,我连吃了你给我的3粒药都没有克制住我的食欲。我当时还在担心是不是你给的药有问题,让我适得其反,连人都想吃呢。但随后,我收到了先生给我的视频。”
白远高眯起眼眸,满足地发出一声欣慰的叹息,“那个血,真的是与众不同。就在今天,我将带领我的族人,借用玄无极的血,一同尝试着走向永生的极致巅峰。”
白远高每说一句话,沈屹的胸口便钝痛一分。他如鲠在喉,喉咙像被人生生扼制住,干裂逼仄,不能呼吸。
沈屹突然想起玄无极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
当时玄无极明明劝告过自己,让他放手,说他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当时自己说了什么?
说他有数,说他不会出问题,说他有他的道理。
他的自以为是,让他觉得他干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全然不听旁人忠告。
以前的自信和自负全然不在,剩下的只是无尽的后悔。
玄无极说他会后悔,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你们疯了吗,”沈屹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玄无极他只有一个人,你们却有30多个人,如果你们都喝他的血,他会失血过多而亡。”
“他不会死,但你可能会。”
从黑暗中静悄悄走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巨大的斗篷将那人裹得严严实实。
那人的声音是带着颤抖的沙哑音,仿佛毒蛇爬过草丛带起的飒飒音一样刺耳诡异。
白远高显然对这个男人很敬重,大步走上前双手握拳向那人做了个礼,“先生好。”
那人没有理白远高,径自走到沈屹面前,“你关心他,倒不如抽时间关心一下自己。我已经让他们控制好量,这样便可源源不断地进食,刚才在你们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做了实验。”
从黑斗篷中伸出了一条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臂,那条手臂上被黑色的袖子牢牢裹住,没有露出一点皮肤,钢丝制成的手套上随着光线的反射,映出了一个图案:
一个睁开的眼眸。
黑斗篷男人指了指一个兴奋的年轻白色斗篷男人,“这个人,刚才只是忍不住舔了玄无极的血一口,现在已经从六十多岁的外貌年轻到了30岁。玄无极是至宝,是上苍回应了白家虔诚的祷告,为他们送上了长生的馈赠。而你只是个拦路石,毫无利用价值。”
黑斗篷男人将手收回斗篷中,发出诡异的桀桀笑声,“你该去死了,沈医生。”
黑斗篷男人说完这句话,对着白远高点头示意一下后便重新隐匿进了黑暗之中,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眼看着亦步亦趋向自己走来的几个男人,沈屹突然扬起笑容,噗嗤笑了出来:“悔不该杀那华佗啊,白远高。”
白远高一愣,疑惑地望向沈屹。
“你把我带到这里,用绳子把我捆的跟个粽子一样。如今我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你们发落。为什么你口中那个先生却要那么着急地要将我置于死地?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可是你们的私人医生,我医术超凡无人能及。”
“你是猪吗?白远高,你还能从这世上再找出一个比我医术更高超的医生吗?你能确保你们不会对玄无极的血出现排异反应吗?你能确定玄无极不会因为失血过多出现器官衰竭?到那时,谁来救你们?就靠那个凭着几篇养生论文毕业的白琳?她连手术刀都拿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