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窗边倒数第一二排本来就没有人,一直以来都是班上的公共区域,放着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突然多了个邹翔,同学们是有些措手不及,然而不到几天,就逐渐遗忘了他,就像那些被遗弃的卷子,同样可有可无。
他实在太没有存在感了,不止同学,连老师都会不自觉地遗忘他。
不修边幅的样子又让人产生生理上的厌恶,他前桌两个同学这一个月以来一直与邹翔保持着距离,椅子的靠背离邹翔桌子远远的,唯恐沾上什么污泥浊水。
本来课桌间位置就不大,为了不靠近邹翔,这两同学硬是强行压缩了自己的活动空间,也是殚智竭力了。
不过今天,邹翔褪去了连穿一个月的陈年旧裳,看上去没那么不堪入目。两只椅子像找到港口的游轮,不知不觉地就靠了回去。
只是其中一只“游轮”的发动机好像出了故障,坐在邹翔前面的“驾驶员”名叫何留,不停抖着腿,抖得趴在桌上的邹翔还以为地震了。
邹翔抬起头,藏在头发下的眼睛闪过一丝不耐,脑子里像有台老式相机,咔擦闪光留下片刻空白。
哐当!
金属碰撞后散落在地上,邹翔回过神,脚有点痛。
何留坐在地上,一脸懵逼地看着还散着他屁墩儿肉余热的“座驾”七零八落地散成一片。
邹翔刚才把他的椅子踹散架了。
同学们被巨响吓到,连忙回头,教室里寂静片刻。
“卧.槽,邹翔你搞毛!”何留回过神来,怒气冲冲地伸手抓邹翔的领子。
邹翔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平静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言野听到啧了一声,这语气跟半个月前邹翔对他说“我喜欢你”时一模一样。
何留的同桌是个叫李鑫的男生,戴着个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他抓着何留的手劝到:“诶何留,别跟新同学一般见识。”
何留用另一只空闲着的手拍开李鑫:“你一边儿去,我今天就要跟他见识见识。”
在这种情况下邹翔十分平静,这处变不惊的潜质如果被庙里某个方丈看到了,说不定会心动得收他为徒。
将来一定是一代高僧。
何留与他对视时,反而被这种佛系的平静压制,控制不住眼部神经,视线在漂移的边缘徘徊不定。
这眼神有点儿恐怖。
邹翔刚来那天就被李盛揍了一顿,全程没还过手,听说这段时间没少被堵着打。虽然高是高了点,但是就是一只纸老虎,完全不足畏惧。
何留给自己做完心里建设,生出一点勇气,抬起手就要揍。
拳头还没打到邹翔脸上,李鑫又扑上来拉架:“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同学。”
何留甩开李鑫:“李三金,你特么是不是事妈!”
这时候,言野突然喊了一句“老师来了”。
李鑫忙道:“何留别打了,老师来了。”
何留啐了一口:“骗谁呢,就会报假.警。”
他话还没说完,教室里议论的声音逐渐变小,围过来的人作鸟兽散,武莉站在教室门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何留,邹翔,李鑫,出来一下。”
李鑫弱弱地举起手:“武皇,我没打架。”
武莉柳眉一横,李鑫乖乖地跟了出去。
言野用余光瞥着走廊,邹翔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武莉对他说了半天,他也没点个脑袋。
第一节 课上到一半,三人才前脚接后脚地回来,邹翔到了座位,就趴在桌子上进入睡眠模式。
高二下期,该上的课差不多上完了,老师在讲台上无非讲的是一些备考重点和试题分析。今天复习这块言野自认为很熟悉,于是两耳屏蔽周围的声音,开始自己做题。
做着做着就想起了邹翔刚才的眼神,又凶又猛,跟匹狼似的,虽然马上被其他情绪代替,但言野觉得,有这样眼神的人不应该被李盛这种绣花枕头欺负。
“言野,野子,野哥!”
关明宇的声音在耳朵旁放大,言野回过神来,递了一个“你发什么疯”的视线给他。
关明宇把书立着,脑袋伏下来,转头对他道:“我觉得你这两天状态不对。”
言野目视黑板,表情特别严肃,嘴唇小幅度地开合:“侦察兵,你又有什么新发现?”
关明宇用手敬了个礼:“报告野连长,这两天你上课走神,目测原因是思.春,也有通敌的可能,建议再观察一下。”
“关明宇给我起来!”一颗粉笔砸了过来,在关明宇的桌子上弹了一下,精准地跳到他头上,“你听课就尽盯着言野看?天天坐一起还没看够啊,没看够娶回去看啊!”
全班爆出哄笑声,关明宇顶着眉心一点白站起来,埋着头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憋笑。
“娶老婆是要给聘礼的,言野你要多少聘礼啊?”喧闹中有同学起哄。
“把你卖了都给不起。”言野转过去竖了个中指。
视线不经意扫到邹翔那里,邹翔出乎意外地没有睡觉,靠着椅背,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叉着,脑袋朝着这边。头发虽然挡住了他的眼睛,但言野知道他在看自己。
言野突然想到那天放学,走道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告白。”
妈.的.智.障.
Fock!
言野在心里骂道。
作者有话要说:
得攒聘礼啊~
话说大家是觉得《放学路上捡到狗》这个名字好,还是现在新换的这个名字好呀?
第5章 遛狗
放了学,言野伺候了黄佳梅吃饭,再拉着小车把她送到夜市。
两人是第一波来夜市占位的,这个点来这里,布置完了还要等个一小时左右才会热闹起来。
他站旁边拿起错题本看了一会儿,又让黄佳梅给他抽背几个。在黄佳梅的再三催促下,终于移动步子回家。
按惯例把耳机戴上,没出声,重新插了接口,还是没音。
这是他才买的耳机,言野气到肝疼。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嬉笑,几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从坡上往下冲。
言野瞳孔一震,邹翔竟然在这群人里。
不过邹翔没骑车,他双手被一根破绳绑着,绳子的另一头捏在别人手里。
又是一个熟人,李盛。
李盛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跟班们大笑起来。他突然吹了一声口哨,左脚蹬地,轮胎飞速转动,自行车像小箭一样飙出。
绳子一下绷起,邹翔踉跄几步,被迫追着车屁股死命奔跑。他外套里的内衫全部浸湿,汗水顺着头发滑落,在水泥地上一颗颗溅开。
这是第三次“遛狗”。
邹翔逐渐掌握了“如何跟上栓着自己的自行车”这门技能。
他表现得顺从又配合,这让李盛很满意。
但他现在不想了,这和言野那天拉着他跑的感觉不同。
李盛回头露出一个嘲弄的笑,用手扯了扯绳子:“跑快点。”
邹翔低下头,眼神已经变了。
李盛好像突然重心不稳,车头拐了个弯,整个人摔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邹翔也摔坐在地,自行车拖着他的手腕往前滑了一尺,手腕擦破翻出红肉。
两人一车横在路上,活像车祸现场。
小弟们慌了神,连忙围上来,太子太子地叫着。
“别叫了,哭丧啊!”李盛以为是自己骑拐了,站起来,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到邹翔的肚子上,“妈的没劲。”
邹翔缄口不言,他正努力地从头发缝隙中往外看,报刊亭后面站着的那个人,背直得像一棵松,挺像言野的。想到这里,他笑了一下。
“我.操.你.妈,还笑呢!”李盛又踹了他一脚。
小弟甲看不过去了,小心翼翼地说:“太子要不算了吧,本来就够傻的了,再打下去就真傻了。”他刚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
李盛提着他的领子道:“我看上去是怕事的吗,我就算是把他打死,也没人动得了我。”
小弟甲堆着笑忙讨饶,李盛松开手,扫了眼邹翔。
□□戳一下还会跳,邹翔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实在败兴。
“算了,今天玩累了,走吧,请你们吃大餐去。”李盛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人走完了,邹翔孤零零躺在地上,旁边扔着李盛不要的自行车。
言野走过来,在邹翔身上轻踢一下:“还活着吗?”
邹翔不动。
言野蹲下来掀起他的刘海:“睁眼睛装睡不太好吧?”
邹翔闻言坐起来。
言野犹豫片刻,才问:“没事吧。”
他挺不愿意问这句话的,这句话说出去就跟“没事到我家玩”这种客套话一样,人家真来了,不可能拒之不见。万一邹翔说了有事,他还得顺着话继续问,没准又是一堆麻烦事。
但是他还是问了。
言野发现夕阳下,邹翔眼珠子是浅灰色的,跟霞光铸成的琉璃似的。
他被这双眼睛盯得发怵,假装咳嗽准备起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凑到了脖子旁边,邹翔用臂弯把他圈起来,鼻尖在言野脆弱的皮肤上轻轻地蹭着。
“Fock,你是智障吗!”言野一把推开他,四下看了看,还好没有人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