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奥布里翁夫人这么大费苦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钓一个金龟婿。
因为不用看都知道,她丈夫绝不可能拿出足够的钱供她挥霍。奥布里翁家族已经没落,求路无门,当然只有找女婿一途可选。
如果说德·奥布里翁先生还沾染了些主子阿图瓦伯爵的习气——用一种鄙视的眼光看平民——的话,德·奥布里翁夫人也绝对没有。对她来说,女婿的相貌家世什么的都是浮云,最重要的是要有钱!
有钱到足以帮奥布里翁家族还清欠债,有钱到将来可以养着他们一家三口!
和她依旧可以大手大脚地花钱的未来相比,脸面算什么?
正因为如此,现在德·奥布里翁一家才会在这里。因为德·奥布里翁先生仅剩的产业在西印度群岛;为了填补夫人的亏空,这次他把上面的甘蔗砍下来卖,当然要经过进口地的海关。
也正因为如此,此时德·奥布里翁夫人非常积极地想向两个几乎要僵住的男士介绍她女儿。“来来,玛丽,快点儿下来,别害羞了!”
德·奥布里翁先生对她这种殷勤到几乎献媚的语气非常不感冒。他们怎么说都是贵族吧,为什么要对萍水相逢的法国人卑躬屈膝?“你怎么能……”他抱怨的话刚说到一半,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夏尔身侧,突然卡住了。
……等等?这个满脸不耐烦的年轻先生有点像夏尔特尔公爵……?
德·奥布里翁夫人正试图从车里把女儿拉下来,没有看到背后丈夫急速变化的脸色。“哎,对,赶紧的……”她絮絮叨叨地说,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别让两位先生久等了……”
夏尔和斐迪南脸上的表情都已经不能用黑线形容。斐迪南的交际圈一向高大上,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而夏尔呢,他敢发誓,他对德·奥布里翁小姐的估计不足——
他知道这小姐很难看,但他没想到会那么难看啊!
欠债的破落世家,看不起人的岳父,只会花钱的岳母,比如花还如花的夫人……
脑壳哪里坏了才会娶这种女人吧?!
正当夏尔心里无声咆哮时,震惊过度的德·奥布里翁先生终于回过了神。“请原谅我的冒昧,您是不是……就是夏尔特尔公爵阁下?”他这么说的时候,之前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已经完全看不出了,背还有点佝偻着。
被点了名,斐迪南直接飞过去一个眼刀。就算是国王,和他说话时也没这么不屑,他今天算是领教了!要知道奥布里翁职业是内侍,肯定见过许多达官贵人,眼力本不该这么差!就算他不是个公爵,对这样前倨后恭的人都不会有好感!
夏尔瞬时就明白了。斐迪南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贵族习气,甚至还能算富有同情心,但这样只能让他更加看不上奥布里翁一家。“您先回去,这儿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公爵阁下。”
这无疑是变相的肯定。德·奥布里翁先生浑身一抖,头低得只能看见背;而德·奥布里翁夫人保持着把女儿从车上接下来、还扭着头的动作僵住了,满脸不可置信,张口结舌;这可苦了德·奥布里翁小姐,因为她一只脚还没从马车上落地,正不上不下地摇晃着。
斐迪南正是求之不得。“你快点儿。”他拍了拍夏尔的小臂,“我让他们等你。”
他们?哪个他们?和公爵阁下一起的他们,想必一个比一个不好得罪吧?
德·奥布里翁先生在心里叫苦不迭,终于隐约想起了前阵子巴黎风传的、准备去美洲的考察团。因为阿图瓦伯爵这边没有人去,所以他只听了一耳朵,还感觉伯爵阁下不高兴、所以没敢细问——
那可都是全法国最有名的有钱人啊!公爵在也不奇怪!那他刚才到底无视了哪个金光闪闪的土豪?
在从眼角余光中看到斐迪南的皮靴消失好一阵子后,德·奥布里翁先生才敢抬起头。“刚才的事情是个误会,内人绝无意冒犯您。只不过,您应该怎么称呼?”
夏尔挑了挑眉。哟,现在就是“误会”“您”了啊?看起来他沾了斐迪南的光,要知道刚才这位老先生连个眼神也不屑分给他的。“巴黎的葛朗台。”他直接道,反正他这么明显的目标,不说也会被找到的。“既然只是误会,那我就先行离开了,不打扰。”
他抬腿就走,速度飞快。德·奥布里翁夫人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可等她彻底消化葛朗台这个姓氏之后,夏尔早就不见影儿了。
“葛朗台!”她激动得几乎尖叫,“是我想象的那个吗?那他就是夏尔咯?近两年,几乎所有家里有待嫁女儿的母亲们都谈论过这个名字!”
“所有?”德·奥布里翁先生原本想要责备一下妻子的冒失,但注意力暂时被带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死板的人,总有一天是蠢死的!
德·奥布里翁夫人简直恨铁不成钢。就因为她丈夫脑筋一直都转不过弯来,奥布里翁家才越来越穷!连封地都买不起,他们要那个虚无的侯爵爵位有什么用?
“你不会真没听过吧?”她急速道,因为太快而带上了咻咻的气音,“巴黎的葛朗台家,原本是做葡萄酒批发生意的,后来成为了军队的葡萄酒特供商,金子就和长了眼睛一样往他们家钻!夏尔是葛朗台家唯一的少爷,认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出入皇宫更是家常便饭!这样的人,你怎么能不好好记得呢?”简直蠢到家了有木有!
不过她没想到,如果德·奥布里翁先生机灵点,当年就不会娶她;正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妥妥儿天生一对。
德·奥布里翁先生那锈蚀的脑筋终于咯吱转动了一下。“他就是……那个能让……”因为惊讶,他话都说不利索了,“能让佩尔戈银号的拉菲特先生把金子都交给他开工厂的那个夏尔?听说陛下十分喜欢他!”非常有钱,毫无疑问;还是国王陛下之前的红人!
“这不就对了吗!”德·奥布里翁夫人飞快地接上去。“刚才真是天赐良机!可你倒好,就让他们这么走掉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德·奥布里翁先生就想到了她之前的那些言辞。“想想你刚才怎么对公爵阁下和葛朗台少爷说话的?家里有侯爵爵位继承?还有都尉?你以为他们稀罕这些吗?”
虽然奥布里翁家一般是女主人的话占上风,但德·奥布里翁夫人回想起这些夸耀的话,恨不能把几分钟前的自己打包送上天国——
夏尔和斐迪南自然都不会看上她吹嘘的那些东西!这下好了,第一印象全坏了!
可叫德·奥布里翁夫人认输是绝不可能的。“但这也说不定,”她嘴硬道,完全是强词夺理,“公爵阁下也就罢了,葛朗台家的出身摆在那儿,他们就是平民!就算将来陛下给他们颁了爵位,那我们也才是纯正贵族!”
这话极大地取悦了德·奥布里翁先生。“说得没错,”他志得意满地道,“所以是他来求娶我们女儿才是。”
就在夫妻俩陷入对未来的妄想时,一直没法插上话的德·奥布里翁小姐终于坚持不住那种要下不下的艰难姿势,腿一抖跌下了马车,发出很大的声响,烟尘四散。
夏尔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大路边上,突然隐隐觉得背后发毛。他抖了一下身体,想把那种感觉甩掉——想嫁他?也要看他答不答应呢!
作者有话要说:维克托:还有我!【磨刀霍霍
☆、第94章
虽然奥布里翁一家奇葩到让人无语,但斐迪南根本就没打算搭理他们,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而夏尔觉得他摆平这家人分分钟的事,只要他们敢来——
所以两人都没和其他人提这件事。一行几人继续往西,直到路易斯安那时绕了个圈往北,进入了阿肯色地区。
这时候,时日已至盛夏。漫山遍野的棉花都已经孕蕾开花,远远望去,一片深红色的棉铃在风中摇曳,像是起伏的海洋——
因为史前地质活动的原因,阿肯色地区土壤肥沃,水网密布,非常适合耕种。它的名字寓意为“住在河下游的人”,说的正是密西西比河。在西班牙人、法国人到达这里之后,就被开发成大片的庄园,种植的全是棉花。
“它们看起来长势喜人。”夏尔这么表示。他对种棉花不太在行,但植物健康与否还是很容易判断的。
“那当然!不然我敢带您来看吗?”泰森先生——之前和夏尔谈妥收购意向的大庄园主之一——这么骄傲地回答。
“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夏尔微笑道,“就算不来看,光凭您拍着胸脯保证的语气,就给了我足够信心了。”
这话十分中听,泰森哈哈大笑。“我现在明白您为什么能把生意做到我们这里来了——凭您这张嘴,就已经无往不利了吧?”
“您这么夸奖我,我可真不能不说一点好话——”夏尔顺口调侃,“您就是准备在这儿、用这样的景象、加上这样的话语来让我签上自己的印章吧?或许还要个更漂亮的售价?您说呢?”
“这难道是好话吗?”泰森反问,但语气里并没有一点生气的成分,“但如果这代表着签章和价格您都愿意考虑的话,那我真必须得承认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