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缪城里的人,谁没在葛朗台老爹手底下吃过亏?事实上葛朗台的心狠手辣,已经让他在索缪人之中得到了一个“老狗”的外号,意指其他人都被咬得血肉淋漓。而且,原著里纪尧姆破产自杀,葛朗台不仅没有资助夏尔哪怕一百法郎的路费,还反着利用这件事,发了一大笔死人财——
没错,赚钱功力杠杠的;但同时,简直没有比这样的人更冷酷无情的了!
所以,就算是现在的夏尔,也不敢对他伯父掉以轻心。不过同时,他也相信,他这几年已经成功地规避了这种危险。除此之外,他还相信,葛朗台在之后的日子里也没法对他怎么样了——
只要他伯父还想挣钱,就绝不会和他翻脸!
所以我们可以预见,他们的合作关系将会十分稳当。同时我们还可以说句难听的实话,葛朗台老爹活到这个岁数,还怎么和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比?拖都拖不过啊!
夏尔花了点时间把这件事考虑完毕,觉得差不多可以提上工作日程了。“我会写信去埃佩尔纳,让阿尔丰斯负责详细环节。如果您还有其他问题,请直接把信交给城里的葛朗台分社;他们会帮您直送巴黎,我也会仔细为您考虑的。”
葛朗台老爹只有点头的份儿。因为他知道,巴黎葛朗台商社已经建立了自己专用的通信渠道,一贯比驿站更加快捷。
细节决定成败,态度决定一切。然后这些细节就这么无声无息、潜移默化地就发生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现在的年轻人啊!
虽然事情已经谈妥,葛朗台老爹还是生出了一点儿“我竟然老了”的感慨。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需要养老的那天,但也许,一个新的、他从未料想过的、也无力主宰的世界已经到来?
这种“新时代开始、主角却不是我”的失落感,和“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简直一模一样。
但这种隐藏的伤感,夏尔就顾及不到了。和他之前答应过的一样,第二天早饭过后,他就重新和其他三个人一起乘车离开了索缪,赶向奥尔良。巴黎-波尔多的铁路在那里转而向南;他们到那里转车,不用一天就能回到巴黎。
在此期间,几个人提起来一次葛朗台老爹,各个都表示了震惊——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您伯父比拉菲特还要有钱?”
“真的不是在哄不知情的我们吗?”
“您来给我们说个事实?”
“我想并不能比上拉菲特家族,”面对诸多疑问,夏尔冷静地丢下了一颗炸弹:“但我可以提前透漏给诸位,我亲爱的伯父将要和我联合投资一座新的纺织厂,每人至少出一千瓦法郎。”
……至少一千万法郎?
宽敞的车厢里瞬间一片静默,只能听到车轱辘碾压地面碎石时发出的声音。
“……您在说真的吗?”德拉克洛瓦欲言又止。他很想问千万富翁为什么会住那种房子,但这样问很不礼貌,他憋得脸都红了。退一百步说,如果不是夏尔这么告诉他,他绝对不会相信!
夏尔点头肯定。“如果一切顺利,等两个月之后,这消息就会传开来了。”
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事实——忘记房子吧,夏尔伯父就是一个隐形的富豪!远超过巴黎中产阶级平均水平的那种!
“所以葛朗台们终于联合了?”回过神后,雨果好奇地问,“以后我们谈论起来时,就能用‘一个葛朗台如何如何’这样的句式?”
杰利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被这形容逗乐了。“那听起来不错,”他故意道,“我们现在就坐在最重要的‘那个葛朗台’身边呢!”
换做是一群商人,现在绝不可能这么轻松地谈笑。夏尔不由觉得,结识一些他不擅长领域的朋友也挺好的。如果说他之前面对这些人时总有种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压力,那现在也差不多全数消失了——
交游一些文学艺术巨匠,难道不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吗?
与此同时,留在波尔多度假的路易十八终于舍得启程回宫了——英国使团到巴黎来是件大事,作为国王,他有必要回去接见一下。另外,作为全国商会会长和央行行长,维克托也与国王同行。
而巴黎城内,知道消息的人们早已按捺不住躁动。之前参加美国考察团的人都挣了不少钱,人人眼红;那么,谁想错过这一次的机会?
詹姆斯·罗斯柴尔德先生自然也不想。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基础就是英国,这次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他再不成功,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法国业务也就真的不要办了!
第119章
巴黎的五月,几乎是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时节。天际浅碧,风声柔软,各色花儿次第开放,贵妇小姐们华丽精致的长裙更是吸人眼球,丝毫无愧于它浪漫之都的名头。
但这样的美景并不是人人都能欣赏。至少在刚刚渡过英吉利海峡的利物浦伯爵看来,他能想到的只有与风景完全不相干的一件事——
那位据说已经开始筹备汽船厂的法国大企业家回到巴黎了没有?
天佑国王,他们这次一定要成功!
夏尔能让英国的上议院领袖兼任第一财政大臣这么惦记,自然是有原因的。暂且不说科学技术方面的问题,英国国内的经济情况就够首相和他的内阁成员们头疼的了——
之前我们已经提过了工人罢工的问题,现在还得加上农民。这些年粮食丰收,粮价下降,农民们就不干了,一定要个保护价。
首相本人其实是个自由贸易主义者,但底下闹起来了也没办法,只能权衡着让议会讨论新的谷物法,看着少进口点小麦,对付过去就算。
因为最头疼的问题还不是这个,而是政府财政危机。
前些年的拿破仑战争和英美战争,军费开支非常大。这里头有一大部分钱都来自国债;为了顺利把它们卖出去,前任和前前任的内阁定了一个相当高的利息。
等到利物浦伯爵接手首相时,这已经成了个巨大的烂摊子——
还债,还有年金,这两样加起来就花掉了许多的政府收入;剩下的收入还不够维持日常开销的,于是只能继续借钱,恶性循环。
想要摆脱这种局面,只能想办法提高收入,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提高税率。但这种方法带来的坏处显而易见:资本家们赚的钱就少了,工人们拿到的工资也就少了,然后又是可以预见的暴动和刺杀——
没错儿,首相本人去年刚在大街上和他的内阁成员们一起遭到了埋伏,所幸没人受伤。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用“所幸”,首相自己也很无奈。他倒想硬气一把,奈何资本不够,只能在各方势力之间和稀泥——
没钱怎么让大家消停?光靠他这个首相上下嘴皮子一碰?根本不可能嘛!
这年头的首相真是不好当:操着堪比卖白粉的心,领着只够买白菜的钱,回家路上还得谨防哪里蹦出把要你命的刀子或者手枪——
日子简直没法过呀!
想到这里时,首相大人不由深深叹了口气。他年轻时曾来过巴黎,正好赶上目睹巴士底狱陷落;那时他还觉得法国前途未卜,但现在他再次到来,却是为了从经历过社会大动荡的法国中获得能够解决英国政府债台高筑情况的办法……
首相不由得再叹了口气。考虑到对外贸易顺差也能给政府增加收入,他希望他这次不虚此行!
这种情况,对英国人来说显然不利。而就算他们对确切的真实情况闭口不谈,法国人也能隐约感觉到这点。
“现在的胜利天平倾向于咱们;您可千万别松嘴!”
在双方正式见面会谈之前,已经从伦敦回到巴黎的德卡兹公爵私底下提醒维克托。距离他从首相位置下台已经一年多了,期间发生的改变总算让他对正在做的事情有了足够的信心,不再显得那么畏首畏尾、优柔寡断。
另外,虽说主持会议的是黎塞留公爵,但法国又不像英国那样、首相按惯例要兼任财政大臣,且现在的财政大臣没什么魄力,最终还是维克托在拿主意。
“我觉得您更该考虑另一种情形,”一边听着的黎塞留公爵笑道,“您不觉得,拉菲特就是强硬的代名词吗?您现在再这么一说,更该担心英国人被吓跑!”
因为无论是弗朗索瓦还是维克托,都是法国利益的坚定捍卫者,对外——特指某些居心叵测的外国人——绝不妥协,从他们一直坚持他们的金本位制度就能看出来。
“这我可不能同意。”维克托听出黎塞留公爵没在认真地说“强硬”,但依旧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您瞧,如果我们没有看好家底,这时候该出国借钱的就是咱们了!”
几个人一起点头,颇有点心有戚戚。
英国算老牌世界霸主,号称日不落帝国。一方面,庞大的殖民地能带来极其可观的收入;另一方面,一旦殖民地争取独立,那麻烦事儿就开始来了。美国不就是个典型吗?要不是拿破仑前些年就卖掉了路易斯安那,那法国说不定也要陷入同样的大泥潭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