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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定头条 (李思危)


  两人旁若无人地调笑,全被小栖看在眼里,她私下跟绵绵吐槽:“吴老师牛逼啊,老大以前多讨厌他,这没到一个月就亲亲热热了,还见天把人往屋里带。”
  绵绵感觉“往屋里带”几个字很灵性,顿了顿说:“是好事啊,免得馨姐老操心。”
  “你还记得上部戏里那个男三吗?没出道时在微博上跟风嘲了老大一回,入组后就差跪舔了,可老大理都不理。”小栖当然乐意贺思嘉与吴臻交好,只是好奇罢了,“我以为老大就算不甩脸色,戏下也会避免和吴老师接触,结果两人倒好上了。啧,要不是跟着老大时间长,我都要怀疑他看人下菜碟了。”
  绵绵莞尔:“我们老大无所畏惧。”
  “不然我咋说吴老师段位高呢,也没见他怎么讨好老大,甚至好几次惹老大生气,居然不动声色把老大给哄住了。”小栖饱含钦佩,暗自祈祷两人友谊天长地久,“有吴老师在,老大也不惹事了,咱们多省心啊。”
  绵绵性子相对稳重一点,也不及小栖乐观,“别高兴太早,老大一贯今天晴明天雨的,说不定哪天给你惹个大麻烦。”
  此刻的绵绵好似戏台上的老将军,满背插着flag,而她家老大已开始准备下一段拍摄。
  在这场戏中,金立夏需要背着意外受伤的金小寒往村口跑,分镜里只有背影,余枫原来准备用替身的,可琢磨了一会儿,他认为最好还是带吴臻一个侧脸,于是改了主意。
  走戏时,余枫吩咐吴臻背起贺思嘉,临场调整两人的姿势——手往哪里摆、背人的高度、头部姿势都有规范,他要求贺思嘉完全放松,一心依赖吴臻。
  贺思嘉立刻泄了力,整个人挂在吴臻身上。
  余枫顿了顿说:“倒也不必像个龟壳。”
  贺思嘉:“……”
  折腾了老半天,余枫又让吴臻沿着标示好的路线跑一遍。
  临开跑前,贺思嘉双腿突然夹住吴臻的腰,揪着对方衣服喊:“驾!”
  吴臻差点儿没站稳,转头说:“别捣乱。”
  贺思嘉不以为意,下巴搁在吴臻肩上,懒懒地问:“我重吗?”
  转而又想起自己问过这个问题,当时吴臻还戏言他可以再吃两箱薯片。
  “知道贾斯科丁吗?”这次吴臻换了回答。
  “谁?”
  “他是神仆,却背叛了神,叛逃时羽翅烧成灰烬,背上长出一副十字架。他再也不能飞,只能不停走路,一旦停下来,十字架就会增加负重,他必须永远背负信仰和罪孽。”
  “然后呢?”
  “金小寒也是金立夏的信仰和罪孽,你说重吗?”
  贺思嘉先是一懵,又隐隐有些懂了——金小寒是金立夏唯一的血脉亲人,这是信仰;金小寒之所以受伤,是因为想去拿木柜上的瓷器,不慎碰倒了柜子,而他会对瓷器产生兴趣的根源,则是金立夏的罪孽。
  当晚顺利录完EPK,贺思嘉回到房间后还特意搜索了吴臻讲的故事,想看看完整版,可惜一无所获。
  次日在餐厅见到吴臻,他立刻问:“你说的神话故事从哪儿看的,我怎么没找到?”
  “哦,我编的,昨天不都告诉你了是玩笑吗?”
  贺思嘉怀疑自己失忆,“你说了吗?”
  “贾斯科丁。”
  “啊?”
  吴臻再度挑起贺思嘉熟悉的、藏着坏的笑,“Just kidding.”
  作者有话要说:吞吞:编故事我是专业的。


第14章
  贺思嘉已经被坑习惯了,面无表情说:“我还找了好久。”
  吴臻闲闲鼓掌:“不错,求证精神值得鼓励。”
  贺思嘉冷笑,“吴老师编瞎话就跟真的似的,当演员简直屈才,该当编剧才对。”
  “过奖。”
  “……”
  见贺思嘉被噎住,吴臻笑着说:“其实真有类似的事,印度教的大宝森节你知道吗?”
  贺思嘉送他一记白眼,只当吴臻又在编故事。
  “他们的祭祀仪式非常丰富,某些教徒会在背上穿刺挂钩,拖行赎罪架,从一座神庙走到另一座神庙,向信仰的神灵忏悔。”吴臻侃侃而谈,“那赎罪架很重,据说有的重达七十公斤。”
  贺思嘉下意识怀疑:“又想骗我?”
  吴臻奇怪地看他一眼,抬手覆住他额头。
  贺思嘉茫然:“干嘛?”
  “我说假话你信,真话倒不信了,看看你是不是发烧烧傻了。”
  贺思嘉拍下吴臻的手,“滚蛋!”
  两人吃过午饭,一块儿去了片场。
  今天贺思嘉有一幕重头戏——金立夏在看见富商捐赠的唐三彩凤首壶破损的新闻后,就预感迟早会东窗事发,决定带金小寒回老家。要走当然得扫尾,因此耽搁了几天,差点儿被警察抓现行。
  安全回村后,金立夏一直蛰伏,只等风声过去再想办法潜逃国外。
  一天,他出村办事,又将金小寒留给邻居照看。
  可邻居家忽然来了客人,一时没注意让金小寒偷偷跑掉。
  等金立夏回家,就见家中柜子倒了,弟弟被压在柜下,满地碎瓷和鲜血。
  金小寒被送去县医院,经诊断,他手部多处割伤,手腕神经断裂、肌腱受损,必须尽快手术。
  而就在金小寒术后住院期间,苗翠岚丈夫因怀疑妻子与金立夏有首尾,冲上金家找麻烦。
  他见金家没人,本来打算打砸一番,却发现了金立夏藏起来的几件假文物。
  苗翠兰丈夫曾去城里打过工,直觉这些古董都是好东西,出于报复心和贪欲,他偷走假文物去县里贩卖,却遭人举报,以至人赃并获。
  金立夏偶然目睹此事,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他佯作无事地回医院接走弟弟,偷了辆车开回村子,到家后先哄住金小寒,随即取出了把早就藏好的古董枪……
  屋外狗吠不止,警笛阵阵。
  贺思嘉要拍的就是这段受伤戏,也是金小寒在电影里唯一一幕哭戏。
  往常室内戏导演一般都在小棚,但这场戏很重要,余枫就来了现场指导。
  从中午到现在,贺思嘉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由于金小寒不会说话,即便再撕心裂肺也发不出声音,他失去一种表演元素,比正常哭戏更难。
  贺思嘉哭得头疼眼酸,实在挤不出眼泪了,只好抱着渺茫的希望问能不能点眼药水,当然也被拒绝了。
  不止如此,余枫还不许片场任何人与他说话,也不像以往那样耐心跟他讲戏,只让他自己找感觉。
  吴臻倒是一直在片场,偶尔与贺思嘉对上视线,眼里也无半分温和,总让贺思嘉联想到拍第一场戏时,对方指责他浪费全剧组时间的一幕。
  当时余枫是借吴臻刺激他的情绪,这回则是借所有人压迫他的情绪,想让他崩溃。
  眼见已近傍晚,副导担心场景氛围不连贯,问余枫是否要推迟到明天再拍。
  余枫要求继续拍摄,因为情绪压制需要一点点累积,现在放弃,等于之前的工作白费。至于场景连贯性很好解决,相关剧情重拍就行了。
  总之,贺思嘉若达不到理想效果,余枫就会一直拍下去。
  拉锯战持续到夜里,所有人都很累,尤其贺思嘉。
  他不仅精神疲惫,身体也难堪负荷,因为每次拍摄都得被柜子压着,那柜子是实木做的,重量可想而知。可余枫认为身体疼痛也是压迫情绪的有效办法,不肯换轻便的仿真道具。
  又一次被叫停,贺思嘉早已烦躁不堪,他时而感觉自己像误入人群的孤魂野鬼,时而又觉得自己是即将登台的笼中困兽,可再压抑,他的眼睛始终干涩。
  有化妆师上来补妆,在他双手涂满血浆,贺思嘉盯着深红的血渍,脑中却是空白。
  回到镜头前,他见两名工作人员扶着木柜在等他,总感觉他们像是拉着一张挂满刀具的大网。
  贺思嘉猝然停步,偏过头说:“我想抽支烟。”
  他牢牢锁定监视器后的余枫,心底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当看见余枫点头时,甚至以为出现了幻觉。
  余枫伸手摸烟,有人比他更快扔出烟盒,贺思嘉接住,目光移向烟盒主人——光影切割着吴臻的轮廓,构成独特的影像质感,就像早些年流行的胶片电影。
  贺思嘉忽然想,如果《玩古》真是胶片电影,余枫多半舍不得让他拍那么多遍。
  烟盒里有枚打火机,贺思嘉取出支烟,血浆很快污染了卷烟纸。他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在无数镜头前,抽完了指间带着薄荷味的香烟。
  再次补妆后,贺思嘉趴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背上压着木柜,就像压着一座山。
  他按照余枫指导的姿势,冲镜头露出大半张脸,却并未强迫自己进入表演状态,余枫也没催促。
  五分钟。
  十分钟。
  或者更久。
  贺思嘉不知道摄像机是否在运转,至少没听见余枫叫停。
  或许受了尼古丁的麻痹,他自我封固的某个角落逐渐松懈,灰白烟雾腐蚀记忆的阀门,从缝隙中勾扯出一段过往。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条潮湿逼仄的暗巷。
  十七岁少年重伤躺在垃圾桶旁,右小腿极为不自然地反扭,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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