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最近当上村副支部书记了,靠攀关系和塞钱上去的,平时也不干啥正事儿,哪里有油水就去搜刮一点,就和我们的王八蛋一个作风。”
程斌点了点头:“只要说到王海利,我们都了解了,你继续。”
于是西施爽快地跳过冗长的描述,直接进入正题:“结果我去到老钱家里,他家一个人没有,一问才知道,原来今早打雷闪电的,一道雷把他给劈了,他正在医院里抢救呢!”
“啊?”小宓张大了嘴巴:“还能被雷劈啊?”
“可不是嘛!”西施叹了口气:“跟着我就回医院了。也是我不好,偏要去看看热闹,到老钱的病房门口一站,我又被拖进去了,原来是他的父母和他的媳妇吵起来了,偏要让我给他们评评理。”
这时大家已经混乱了,原本是西施想找老钱帮忙调解纠纷,怎么反而被拖进另一个纠纷里去了。
西施解释说:“老钱的父母说了,今天下大雨,四石妹,就是他们的儿媳妇,硬要让老钱下田里插秧。这插秧的季节还没到呢,天气又不好,老钱不想去,但犟不过老婆呀,结果在水稻田里被雷给劈了…你们说这事儿给办的!我爹妈是村子里有名的和事老,他们就想让我爸妈来评理。我又打电话回家,把我爸妈叫来,刚打完这个电话,回到我弟所在的那层,发现老吴家又来了两个亲戚闹事,直接把外科诊室的走廊都给堵了!”
“没事堵医院里干嘛呀?”胖胃慢吞吞地问道。
“嗨!老吴家是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一家人上上下下都游手好闲,啥活不干。前两年建设旅游业的时候,大家都在造楼建农家乐,就他家不建,还趁机把自己家的一栋房子给卖了。结果现在旅游业发展起来了,大家都赚到钱了,就他家没有,于是眼红了,看不得别人好,三天两头地到处找茬,见谁讹谁,人人见到他们都怕呢。”
西施口齿伶俐地说着这些的时候,不像警察,更像个居委会主任:“反正现在他们就堵在医院里不肯走了,把我爹妈给吓的…我还得赶紧回去劝架。我就来和你们说一声,实在抽不出空来陪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程斌说:“兄弟们起来,我们和西施一起去趟医院,帮她撑撑人场。”
北京的游客有四人,加上施帅和西施一共就六个,老吴一家则来了十人,人数上压了他们一头。但加上二队的其余五人,人数就逆转了。
程斌事先说好了,大家不是去干架的,而是去维持和平的,只是当人数占优势时,他们这方说的道理会更响亮一些。光从这件事情来看,老吴家的姿态虽然无赖,但几个北京人也有不对的地方,他们的确扰民了,还动手打架。西施是因为自家弟弟才选择站在住客这边,觉得什么都是老吴家的错。其实双方都有过错。
不过尽管程斌嘴上一直说着要为人公正,但他内心里是护短的。出发去医院前,他特意地活动了肘关节和踝关节,为了就是不让自己人吃亏。
到了医院,二队一字排开,站在最中间的是程斌,边上是俞任杰和胖胃,再往外是郝晋阳,小宓和西施,呈现一个金字塔形。与此相反的是,吴家人矮的矮,胖的胖,在这对比下简直是一群老弱病残,酒囊饭袋。
“你们是吴大勇一家吗?”程斌沉着嗓子问道。
“不,不是!”没想到吴大勇立刻怂了,嬉皮笑脸的:“施茜啊,你搞什么,这么点小事情,怎么还找了道上的大哥来?人家很忙的!”
西施回过头去,噗嗤一声笑了。程斌一身黑色劲装,脸部线条深刻冷峻,配上那副深色镜片和修长双腿,实在太像黑社会老大。尤其是这天胖胃在外套里穿了一件花色衬衫,显得流里流气的;俞任杰的头发刚被风吹过,遮住了半只眼睛,看起来有些阴森;郝晋阳丑得一如既往,没什么特色;小宓则瞪着眼睛,哗哗地抖着小腿…一个个的,确实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少废话,”程斌扫了他一眼:“医院是给病人看病的,你们都病了吗?”
其中大半的人摇起了头:“回大哥,没有。”
“那你们都回去吧。”程斌的手刚插|进裤袋里,老吴家的人就撤了一大半,估计是怕他开枪。但程斌只掏出一只口罩来,将它递给了俞任杰。
最后敌方只剩下昨天晚上参与了殴斗的伤员,其中一个年轻男子的额头上果然肿了一个包,在医院发白的灯光下,像一只光滑的水泡。
“走,我们去看看伤者去。”程斌无视他们,带着队员走向前去。
几个北京人都伤得不重,除了那位骨折的,其余只是在脸上挂了点色彩。西施的弟弟也无大碍,见到西施还乐呵呵地笑了。有了“黑帮”的介入,大家重新坐下洽谈,很快达成一致,相互赔礼道歉,并赔偿对方的医药费,如此算是个完结。
刚把几位来自北京的客人送出医院大门口,就在走廊里遇到了西施父母,两位老人脸上挂满了忧愁,他们对西施说:“茜茜啊,钱家齐这辈子算是毁咯!”
钱家齐便是那位高胖的村委会副书记的大名,西施管他叫做老钱。
施帅已经在医院里待了一天,却还未去看过老钱,他说必须去打个招呼。老钱平日里不是个省事儿的主,只要好处塞的不够,就要到旅馆里挑刺儿,为此旅馆没少送他酒喝,这让施帅很是心疼。将父母送上门口的公交车后,他跑去马路对面,买了个果篮,跟着就赶着去住院部了。听说老钱的手术刚结束,已经进了病房。
小宓和郝晋阳吵着要去看热闹,大伙只好一起跟去。原本只准备在门口看眼就走,没想到就这一眼,害的全体人员都差点没吃下晚饭。
昨日还白白胖胖的老钱被不仅被雷劈得全身焦黑,身体还小了一圈,也许是触电后产生了肌肉萎缩,也可能是脂肪被烤走了一层。他歪着脖子,张着嘴巴躺在床上,就像一具破碎的兵马俑,好似一阵风便能从他身上刮下一层焦皮来。不巧正好有一阵微风从窗边吹来,带着浓烈的脂肪烧焦的腥臭味,除了戴了口罩的俞任杰,所有人都立刻转过了身去。
“让开一下,别挡路。”一名穿着粉色制服的护士越过他们进了病房:“被雷劈一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要看热闹去隔壁看去,有个病人海绵体骨折了,听说还是第二次了。”
话音刚落,二队的同志们都奔向了隔壁,终于在掩着的门缝里瞥见一道清瘦的背影。他光着屁股,没穿裤子,正在呜呜地呻|吟。床尾挂着的名字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他姓原。什么人还能连断两次二弟,他们都很好奇。
但很快,他们又被隔壁的争执声吸引了回去,原来是隔壁老钱的母亲扇了她的儿媳一个耳光,施帅看不下去,又和大妈吵起来了。
等他们回去时,就见到如此一番光景,钱母拉扯着儿媳的头发,施帅拉扯着钱母,钱父拉扯着施帅,西施则急得四处踱步。见到他们,她松了口气:“你们来得正好,快点帮我分开他们。”
一番乱战之后,几人终于分开了。钱父和钱母插着膀子呼呼地喘气,钱家齐的妻子,四石妹则躲在角落里,捂着脸,轻声哭泣。当她抬起脸时,大家都惊讶于她的美貌。四石妹的的确确是个美人,大而清亮的眼睛,小而挺拔的鼻梁,配上微微上翘的嘴唇,就像是从古代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人物,美得婉约而清雅。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除了被烈日烤得粗糙黝黑的皮肤,岁月仅在她的眼角留下些纹路,从整体来看,还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些少女的痕迹。
四石妹噙着眼泪望向西施:“施姐姐,你可得给我说说理,爸妈都说家齐是被我害成这样的,他们怎么能这么说呢!”
西施连忙把她当小女孩一般藏在自己身后,钱母转而冲着她发火:“施茜,你可不能被她的眼泪给骗了,我们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对你和对待亲闺女一样,你的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西施将胸向前一挺,像只保护小鸡的老母鸡:“话可不能这么说,她毕竟是老钱的老婆,怎么能害他呢,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上…”
“孩子?她几时把峰峰和佳佳当成自己小孩了,从生出来到现在就没怎么管过!”钱母的声音越发洪亮。
“我们讲重点,先别谈孩子的事情。”钱父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妻子:“施茜你不了解情况,今天早上天刚亮,这臭婆娘就喊我儿子去田里插秧,我儿子不肯去,她就闹,闹得我俩从隔壁屋都听见了。”
“对呀,”钱母说:“我冲到他们房间里去讲了,还没到五月呢,插什么秧,外头下这么大雨,还不如去给菜地遮个塑料纸。死婆娘见我们进来了,就没敢继续说话,我们以为这事情过去了。谁知道刚吃好早饭,我儿子就出门去了,说是去给菜地盖塑料纸去了。我喊他不要去,外面雨太大了,但是他还是出门了。光是盖纸也没事呀,他偏偏还是去了稻田里,就在那里被雷给劈了,一定是给这臭婆娘给教唆的!这还不是给她作出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