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任杰轻拍他的肩膀,郝晋阳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十分做作的悲天悯人脸。俞任杰用同样做作的语气开口:“不论他们谁是主谋,从他们都抢着当主谋来看,还是可以看到人间温情的嘛!年轻人阳光一点。”
但郝晋阳就是觉得自己太阳光了——警察太容易相信别人,也是一种工作上的死穴。不知何时他才能变得老练,练出师兄一般的火眼金睛来。
不久后这个案子的报告终于递交上去。程斌在结案会议里说:“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对周静抱有质疑态度,问清楚邻居老太看到的是什么画面,甚至在第一次去快餐店时就问清灰衣人点的餐品,结案的速度会快许多。希望大家以后摒弃先入为主的想法,以更加客观以的态度面对线索和细节。”
好不容易破了案却被指责不是,即使他说得再对,也不免令人扫兴。
程斌看着一屋子的丧气脸,有些惊讶,随后咳了一声道:“大家还是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这才在尴尬中散会。
另外对结果吹毛求疵的还有法医小马,自从知道案件的突破点是死者胃里的汉堡包起,他就痛不欲生,不断地扯着头发承认错误:“是我没有找到重点!竟然没看出来这是一只汉堡包。”
不论大家怎么安慰他都没用。后来他把自己的头发给撸直了,即便不再出现在二队的视线范围里,还是经常打来电话。
“我是小马,和你们说,最近我手里有个案子,从死者的胃部状况,我判断出他出事前吃了羊肉夹馍!问了他的亲戚后,他果真的是吃了肉夹馍!…虽然是和案子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从他的胃里的组织看出他吃了肉夹馍!”
程斌听完,直接挂了他的电话,转头道:“有没有人想吃肉夹馍?”没人理他,他叹了口气,去抢俞任杰的薯片:“我肚子饿,你就给我吃一点。”
吓得俞任杰逃跑时捏碎了一把薯片。
第三部分 模仿犯
第28章 马路袭击案(1)
六月的时候,
俞任杰家的厨房水管莫名其妙地漏了,
于是请假半天,
在家维修水管。就在他翻着电话本准备给管道工打电话时,
程斌的电话先进来了,
让他马上回去。
俞任杰对着话筒叹了一口气说:“大哥,
告诉你个事儿,
我家管道漏水了。”
程斌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话筒里传来:“小弟,你先拍张照来证明一下。”
搞得和淘宝退货一样。
尽管花了些心思寻找合适的角度,甚至故意将水龙头拧开来增加压力,
拍出的照片还是不合格,水管只是裂了一条小缝,连地上的水迹都拍不清楚。
程斌发来一条消息:“才漏这么点,
不要紧,
我来教你怎么修。”随后补上了一个电话。
“你听我说,不要慌,
处理这个特别简单,
只需要四个步骤。”程斌在电话那头自信地说:“第一,
先把水龙头关了,
关紧一点,
关好了没?第二,
找块抹布把裂缝的地方绑严实了。”
后来俞任杰觉得傻瓜才会相信程斌懂得修管道,但那时他照做了:“绑好了,然后呢?”
“然后是第三步,
你先换鞋…换好了没?换好鞋的话,
先出门。”
“你不是准备把我骗出门吧?说好有四步啊。”
“骗你不是人,这是第三步,相信我,关门!”
俞任杰将信将疑地踏出房门,在程斌的那句“关门”中,条件反射般地把门给带上了:“关好了。”
程斌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满意:“第四步,你找到水闸,把水闸阀门给关了。”
闹了半天原来就是关总闸,俞任杰乐了片刻,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看着自家的大门沉默。如果程斌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不会用这么愉悦的声音问他:“小弟,关好了没?”
俞任杰对着话筒干笑了两声:“我告诉你个事儿,你可千万别笑,我家的水闸不在屋外,在屋里。”
程斌果然笑了起来,对着听筒发出一连串的哈哈哈:“你快回去关水闸,然后赶紧过来。”
俞任杰又干笑了两声:
“再和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笑,刚才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钥匙。”
程斌果然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次没笑几声就停下了,意识到这不是应该笑的地方:“那你准备怎么办?”
俞任杰看着家门说:“我不知道。”
“既然门都关了,你出来吧,这点小缝根本没有问题。”程斌的声音有些心虚:“以前我家水管漏得比你家厉害多了,一点事情都没有,大不了回去拖个地嘛,厨房的地板不怕水。你要是觉得麻烦,我来帮你拖地,这总行了吧。”
好说歹说,俞任杰终于被他拐出了门,和他一起探案去了。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马路袭击案全面升级,不仅出了重伤者,还头一次出现死亡案例。经过一系列的手续,案子终于递交到刑侦大队手里。为了体现对该案件的重视程度,这次由分局的刑侦一队与二队共同破案。
平时都是一个中队负责一个案件,分工相对明确,这次两个中队一起负查案,情形就复杂得多。一来,双方都希望争得头筹,工作中增加了竞争成分。二来,一个案子总得有一个主负责人,但谁上去当头都不合适,我国崇尚谦虚礼让的精神文明,但礼让是假的嘛,于是案子还没来得及推进,二队队长程斌与一队队长方峥就已经在会议室中明争暗斗,面红耳赤。别看程斌平时一副凶神恶煞目中无人的样子,一队的队长也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谁都没争到上风。最后两人决定暂时不定负责人,在开始调查阶段将案子拆分,个谋其政,以达到合作关系。
这日两人正是前去受害人的家里进行调查。受访者叫陈柄利,于三周前遭到袭击,重伤住院,刚从医院回到家中不久。
俞任杰瞥了一眼程斌带着愠气的脸色:“怎么,没抢到死了人的案子,你不高兴了?”
程斌紧闭牙关,从鼻腔呼出一口气道:“没有,是我自己选的这个案子。人没死对我们有利,可以从受害人嘴里可以获取更多信息。”但看他的神情,这显然不是实话。表面上两个队伍和平共处,各司其职,但抢到性质更为恶劣案子相当于拿到了主导权,二队算是输了头筹。何况程斌的说法并不成立,人家一队手里除了死者,也有伤者。
路上同事给他发小道消息,原来是一队以该受害者名字(陈柄利)与程斌相似,脸型也相近这两个理由将这个案子推给了二队,说这样能引起受害者的共鸣。一队外聘了心理学家进行犯罪画像,并说这是心理学家的建议。虽然一听就是在扯皮,但结果还就这么定了,可不得把程斌气个半死么,何况他这人本来也就心眼小。俞任杰不禁窃喜起来,期待着程斌与陈柄利相见的一幕。
陈柄利住在本市西南部的角上,再往前一点就是另一个省了,这一路的车程实在漫长。俞任杰抱怨了两句,程斌说:“这还算远?我一个朋友住在更偏的地方,在客厅还是本市的移动网络,走到阳台就会收到欢迎来到XX地旅游的短信。”
尽管他这么说,半途中还是停下加了一次油才能开完全程。
到受害人住宅楼底下时,程斌转头嘱咐他:“一会儿控制一下情绪,别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俞任杰撇了撇嘴,不以为意,显然不理解为何巨树临风的自己会在人前丢人。
来开门的是陈柄利的妻子,一名操着台湾口音的丰腴女士:“哎呀你们来啦,快请屋里坐,就是屋子有点乱了啦。”
俞任杰微微欠身:“您好,您好,请问您是台湾人么?”
陈太太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巴:“你们怎么都怎么说了啦,我不是台湾人啦,福建口音老是被听成台湾话,我也是很无语了啦!”
“福建好,福建好,福建茶叶好。”说话时俞任杰心不在焉,已经朝屋里张望,一心寻找程斌的分|身。
陈太太刚想接话,却被程斌粗暴地打断:“你少废话!”他骂的是俞任杰,吓到的却是陈太太,她立刻转身进屋:“知道了,我马上去把丈夫带来。”
程斌有些错愕,转过头只见俞任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队长,别激动,不然丢我们警局的脸。”
程斌瞪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能蹦出一个字儿来。
不一会儿,陈太太搀扶着陈柄利出来了。这时俞任杰才意识到程斌之前说的控制情绪是怎么回事——实在是太可乐了。
如果说程斌的脸算是有点方的,那么陈柄利的脸就是方出了新高度——腮帮子没节制地向外生长,硬是长出个尖角来。他的腮帮子向外这么一突,使得整张脸上小下大,看着是个梯形。而再仔细看,由于他剃了个平头,头顶向下的曲线不够圆滑,形成一个直角,面部曲线笔直向下后在耳朵处形成一个拐角朝外,一直向外达到腮帮子最突出的尖角再次拐弯向内,线条流向下巴…外加他长了一个平下巴,又平添出两个角来。俞任杰无聊地掐指一算,他的脸竟是八边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