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建瓴敏感的从她话里嗅出不对来,当即严肃的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摸摸头那都是小毛孩子玩的,咱们不兴这个。”
左婉知没理会他,起身搬了条凳子过来,坐在上面继续给他按肩膀。
屋内一片寂静。
一会儿,左婉知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出声了:“我们家谭教授这么快松口了?”
谭建瓴一愣,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婉知,这小姑娘是个人才。”谭建瓴啧啧叹道。
“有多人才?”
“不瞒你说,婉知。以前我收的徒弟也有中医世家出身的,也有基本功纯熟的,但像她天资这样聪颖的,我没见过。”谭建瓴莫名兴奋起来,两只手不老实的比划起来:“婉知,你不知道,她和我比掷骰子,一局都没让我赢。”
左婉知脸僵了一下:“……晚上吃清蒸白菜。”
谭建瓴:“凭什么?!”
左婉知:“我对你不爽。”
此时院内,风声寂寂,夏桐无声。
薛离衣给摸得头皮一阵麻一阵痒的,她微睁了睁眼,从对方怀里退了出来,沉吟说:“姐姐,我觉得谭老似乎对我很满意的样子。”
关瑾瑜:“怎么说?你不是输了么?”
薛离衣:“直觉。以前我师父考验我的时候,我没有一次打得过他,但是有时候就会感觉到他很满意,一旦他满意了,就会陪我多切磋两个时辰。我和谭老第一轮针灸很早就比完了,但是直到他累得下不去针才放我出来,可见一斑。”
“……”
关瑾瑜用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薛离衣:“嗯?”
关瑾瑜:“既然谭老喜欢你,那你刚刚为什么难过?”
薛离衣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几秒钟,忽然侧过脸,只留个通红的耳朵给她,嗫嚅道:“那个……我……我只是……”
关瑾瑜望天,欲哭无泪。
天呐,怎么一看到她脸红窘迫,自己就感觉十恶不赦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关瑾瑜牵过她的手进屋,一副认输的样子,说:“好了我不问了,我们进去看看谭老怎么样了,老头年纪这么大也不知道量力而行。”
薛离衣低着头,侧脸微红,乖乖让她牵着。
那厢谭建瓴早已活动好筋骨,容光焕发的坐在沙发上把玩着他的紫砂壶,眼睛却有一搭没一搭的瞟着门外,见薛离衣她们进来,又换上生无可恋脸,好像根本没看到她们俩。
关瑾瑜:“谭……”
薛离衣一把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先别说话,才笑着开口:“谭老,我和姐姐这就告辞了。”
谭建瓴:“!”
他差点一跃而起,勉强端住了,冷着眉眼说:“告辞?去哪儿?!”
薛离衣无辜脸:“当然是回家了,上周末我和姐姐在这里叨扰过久,见谭夫人不快,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今天早些回去,兴许还能赶上做晚饭。”
关瑾瑜转过头瞪了她一眼。
你在干什么?现在是要脸的时候么?!
薛离衣拍拍她的手背,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
没事的,现在可以要点脸了。
在场的三个人,薛离衣最淡定,关瑾瑜被安抚得冷静下来,谭建瓴已然炸毛:“不行!你们不能走!”
关瑾瑜虽然不知道薛离衣为什么这么做,但看谭建瓴的反应也猜了七七八八,当即说道:“谭老,你也太不讲理了吧?你不收徒就不收,把我们俩吊着是怎么一回事?”
谭建瓴头发都快急黑了。
她们要一走,这晚上就真的只能吃清蒸白菜了。
“我也没说不收啊!我这不是在考虑么?等我考虑好了就告诉你们。”
关瑾瑜:“您就直说吧,考虑的希望几成?”
谭建瓴比了一个二,试探道:“两成?”
关瑾瑜默,拉过薛离衣的手:“走吧。”
谭建瓴:“等等,三成……四成总行了吧,五成!五成!不能再多了!再多也没有了!好了,六成!最后底线!”
眼见都要出院子了,身后陡然传来谭建瓴气息不稳的吼声。
“八成!”
蝉鸣声静了一静。
很好。
关瑾瑜顿住脚,立即麻溜地拐了个弯,往大树下矮凳上坐着的人走去,笑得跟朵含苞待放的龙爪菊似的。
左婉知看到她走近自己,背脊一凉,老太太险些当场中了风。
关瑾瑜双手交握在身前,微微弯下腰,温文有礼的说道:“谭夫人,我们今晚还得在这吃饭,就……麻烦您了。”
第20章 瑾瑜
左婉知今天刚和关瑾瑜大眼瞪小眼了一整天,充分见证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尤其是在有一张好脸皮的时候。
现在一看到她那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就发怵。
倒是薛离衣,恭恭敬敬,像个乖宝宝,一对比起来让她忽然很有好感。关瑾瑜才不在乎左婉知怎么看她呢,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
左婉知去厨房的时候,关瑾瑜朝薛离衣努了努嘴,意思是让她也过去。
这顿晚饭吃得谭建瓴这个心花怒放,薛离衣的厨艺在日复一日的研习中炉火纯青,再加上关瑾瑜还在一旁陪他喝点小酒,要不是左婉知拉着他,险些当场就答应下来。
临走,谭建瓴红着脸咋呼着“九成,九成”,被左婉知赶回去睡觉的时候,还撅着嘴老大不高兴。
因为喝了点酒,关瑾瑜没有立刻回市区,而是载着薛离衣到了一个附近幽静的山坡上,银河如练,在天幕下拉扯出一条缭绕的光带。
月光如水,旷野寂静。
远远的传来青蛙和不知名虫子的叫声。
关瑾瑜躺在草地上,惬意的眯着眼睛吹凉风,草丛里大片的萤火虫在静静闪着。
有几只萤火虫甚至落在她的指尖周围,毫不怯生。
薛离衣坐在她身边,低头静静地瞧着她。
她的眼睛那么黑,那么静。
就这么坐在那里。
一时竟没有人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关瑾瑜忽然说:“小衣,你家的夜空比这个好看么?”
薛离衣一怔,然后将视线从女人脸上移开,望向了浩瀚的天幕,星子如棋,每一颗都那么耀眼,却再不会让她觉得陌生和孤独。
她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晚上,也就是从派出所出来的那天晚上,也曾在霖市的街角枕着星星安眠,那时候她只觉得害怕和冷,可现在——
她重新把目光落在女人身上,轻声说:“一样好看。”
“胡说八道,怎么会一样好看呢?”关瑾瑜没睁眼,屈过一只胳膊枕在颈下,说:“城市污染这么严重,哪有山上的空气清新。”
没听见薛离衣回答。
身旁的草丛被压下去发出细微的声响,有人在她身边躺下,然后搭在腰腹的那只胳膊被人抱住,揽在了胸前。
关瑾瑜闭着眼睛笑:“小孩子,睡觉还喜欢抓着东西。”
薛离衣头靠在她肩上,呢喃道:“姐姐……”
关瑾瑜侧过头,看见她已经阖上了眼睛,抬手看了一下表,才晚上八点。
眉间浮上浅浅的笑意。
关瑾瑜轻轻把胳膊抽出来,去车上取了件薄毯子盖在薛离衣身上,然后也钻了进去,薛离衣的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又将她的一只手抱在了怀里。
“乖,放开。”她柔声哄道。
关瑾瑜又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随了她去。
晚风清凉。
薛离衣睁开眼睛望着熟睡的女人,眼里何曾有半点迷蒙神色,她薄唇翕动,在月光下低低叹息着吐出两个字:“瑾瑜……”
然后她的眼神忽然就迷茫起来。
关瑾瑜醒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薛离衣还躺在她身边,脸颊红润,兀自酣睡。
“小衣,”关瑾瑜拍拍她的脸,“该回去了。”
薛离衣立刻坐起身,直愣愣地盯着她,眼眸乌黑,好像将醒未醒,关瑾瑜拉着她站起来,把她连人带毯子一起塞进了副驾驶座。
“要是还困就把座椅放下来继续睡。”关瑾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薛离衣摇摇头,格外的沉默。
关瑾瑜不疑有他,挂档倒车,踩下油门,往市区驶去。
薛离衣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广告牌,一直在走神,她想自己大概是犯了魔障了,不然怎么会生出那种心思。
看不到的时候想看见她,看见了又想得到更多。
七月的盛夏,车窗开着,冷风吹着她的脸,却吹不凉已经开始燃烧起来的滚烫炽热的感情。
一踏进玄关,关瑾瑜还没来得及换鞋,便被抱了个满怀,然后感觉脖颈处有冰凉的液体渗透进去,薛离衣……哭了。
关瑾瑜给她惊了个措手不及。
她抬手轻轻拍着薛离衣的背,边柔声问:“怎么了?”
薛离衣头埋在她颈间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我没事。”
“没事你哭什么?”关瑾瑜脸色倏地一变,难看至极:“不会是谭教授对你做了什么吧?是了,他把你带进去那么久,怪不得你今天出来以后就这么奇怪,现在爆出那么多老教授猥亵学生的事情,我还以为谭建瓴是什么好鸟,想不到是一路货色。”
关瑾瑜怒道:“你吃什么亏了,告诉姐姐,我要去告那个姓谭的!”
薛离衣简直要给她这天马行空的联想力跪下了。
“不是谭老,是我自己。”薛离衣安静下来,从关瑾瑜怀里退出来,面上犹带泪痕。
关瑾瑜:“你碰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了?”
薛离衣点头。
关瑾瑜沉吟了一会儿,说:“可以说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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