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智斌,江耀。”一句话齐楚琛反复打了又删除,最终发出的只有这五个字。
“好像都是搞房地产开发的吧?他们怎么了?”
“雷智斌死了。”
“你走前一晚我半夜出去就是他的现场。”
严暮沉默了,齐楚琛估计严暮肯定知道雷智斌死的事情不简单,他这么多天加班已经说明问题。严暮不傻,从不问他工作的事,但是通过他加班情况很清楚知道案子棘手不棘手。
时间过去了十分钟,严暮依旧沉默。齐楚琛排除了他突然睡着的可能,只剩一个可能:雷智斌的死对严暮冲击很大。
齐楚琛干脆把宋曦的照片直接发过去,赌一把,这小孩跟严暮差两三岁,二十几年前凤栖市有钱人的圈子小,说不定认识呢。
严暮对话框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持续了五分钟,严暮依然没有回复,却又不停的在打字。齐楚琛觉得自己可能赌对了,接着又发了条,
“你认识宋曦吗?”
好了,这下彻底哑火,连输入都没了。齐楚琛想着,要是再晚几年,大个几岁,他可能要误会宋曦是严暮初恋了,毕竟那小男孩模样长得挺好看。严暮当下的反应以齐楚琛对他的了解来说不仅是不正常,而且是非常,极端不正常。
过了十几分钟,齐楚琛电话响了,一串乱七八糟的数字。
“喂,你好,哪位?”
“你在哪?”话筒里传来严暮的声音,有点失真,但是齐楚琛还是一下听出来。
“你认识宋曦。”齐楚琛用的陈述句。
“你在哪?”
齐楚琛准备情感攻势,想跟严暮说那小孩死的多惨,卷宗里的照片不忍看,案子到现在还没破,凶手还没抓到,你如果知道什么就告诉我。
“你在哪?”
齐楚琛准备的一肚子语言溃败在严暮灵魂三连问前。
“我在市局办公室。”
话筒两端再次沉默……
这是嫌弃微信默屏不过瘾,升个级?齐楚琛心里想着,也不敢多说话。
“宋曦是我……”严暮的声音透着无力感。
宋曦是我……宋曦是我……齐楚琛噌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办公室所有人,看了过来,齐楚琛把左手举在额前晃了两下,举着手机咚咚的跑出办公室。
严暮听着话筒里传来齐楚琛的呼吸声,步伐声,觉得心里一阵揪着疼,对自己不得不撕开的伤口的疼,对曾经对齐楚琛刻意隐瞒的疼,对齐楚琛卷进这个迷案的疼。
齐楚琛跑上了顶楼天台,他站在天台边缘,清风拂过,整个城市车水马龙,眼前的一切,听筒里的呼吸声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我是宋曦……”严暮听到齐楚琛呼吸平息,脚步声停顿下来,再次重复了一遍。
齐楚琛听见这一句严暮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你……”
齐楚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不是死了吗?这句话问出来好像挺傻逼,人死了,那合着三天两头跟鬼上床?
问你怎么改名字了?
问你爸爸是谁?
问你当时怎么逃掉的?
他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死的不是我,是我表弟,当年具体情况我知道的不多,你……”严暮说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我愿意听你说,不管以前发生什么,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齐楚琛马上开始立FLAG。
严暮的父亲就是宋焕章,宋焕章的母亲姓宋,有个亲哥哥,亲哥哥的孩子比宋焕章大半岁。那个孩子出生时,宋焕章的外公找人看了小孩命格,说小孩命格和本家相冲,但是和姑姑命格契合。宋焕章出生后,又找了人看宋焕章的命格,小孩的命格很旺母亲本家,和母亲的哥哥也就是自己的舅舅非常合,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宋焕章抱回母亲娘家给舅舅抚养,改姓宋,舅舅的儿子给到宋焕章父母抚养随宋焕章的父亲姓严。
宋焕章要小几个月,十八岁时他自己的亲生父母意外身故,表哥回到了宋家。宋焕章自己的养父母只是普通人,亲疏有别是肯定的,加上表哥成绩不好,早早出来工作,进了工厂工作辛苦,收入微薄,经常要父母接济。
养父母总觉得亏欠自己亲儿子,经济上要供养两个很吃力,渐渐习惯性厚此薄彼。宋焕章并不计较这些,很努力很争气,学习成绩很好,后来也考进了政府机关坐办公室。再后来经商移民,经济条件一直比自己表哥好,所以一直在接济表哥以及养父母。
出事那年的头一两年宋焕章已经在办理移民,在当年春节后办下来了,宋焕章带着老婆先过去买房,联系学校。想着安顿好再把宋曦接过去。
宋曦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独立生活自己照顾自己的美好品质,加上从小心思敏感,知道自己的爷爷奶奶不待见自己,每天放学除了去吃顿饭并不在爷爷奶奶家多待,饭一吃完帮着洗碗打扫完就回到一条马路相隔的自己家写作业,睡觉。
宋焕章很早就叮嘱过宋曦,如果遇到什么事先给父母打电话,在移民这段时间,这个叮嘱更是经常反复。宋曦学习好,性格安静在学校不惹事,一直没什么值得找父母的事。
直到某个春夜,宋曦睡梦中被吵醒,看到马路对面爷爷奶奶居住的那栋楼火光冲天。他当时第一时间想起了父亲叮嘱过的话,立刻给宋焕章打电话,告诉他爷爷奶奶那栋楼起火了,不确定是哪家,要不要去看看。宋焕章叫他回去房间,关好窗户阳台门,不要开灯,不要出去,谁敲门都不要开。
他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透过窗户看到马路对面的火越烧越旺,映红了天空。宋焕章再次打电话过来叫他穿好衣服,什么都不要带,一会回有人来接他,什么都别问,跟着走就行。
宋焕章说的人很快到了,给宋曦带了件连帽外套,又带了条围巾,把宋曦捂得严严实实,然后带他下楼开车离开。车开到马路,宋曦看到了浓烟中,爷爷奶奶的家一片火光。
那是宋曦这辈子过过的最长的一个黑夜,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他被带到了郊区一套房子里,房子里有水有食物就是没有人。带他走的人把他反锁在家里,然后消失了。
宋焕章在第三天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次日有一个姓什么,长什么样的人会来接他到加拿大。让他听那个人的安排,最快半个月他们就能见面,一定要听话不要乱跑。
第94章 来不及说再见
父亲口中的陌生人在第二天天色微明的时候,打开了宋曦居住的房门。宋曦跟着陌生人坐上了一辆汽车,那辆车开了两天多,困了两个人就锁上车门,找个僻静的马路打个盹继续走。陌生人一路无话,宋曦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宋曦自己又何尝不紧张,充满对未来对前路的迷茫。自从那夜过后,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过觉,好不容易困死了闭眼不到十分钟就会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红色的火海,带着扑鼻的热浪,窒息的不睁眼仿佛就会立刻死掉。
陌生人带着他到了龙东,待了两天,带他去了一个派出所告诉他要重新给他办理新的身份,“你不能再叫宋曦了。”办手续的人给了他资料表让他自己填,他想了想,随了亲爷爷的姓,给自己取名:严暮。
他填完资料拿给陌生人,陌生人看了下,把笔从他手中抽走,把出生年份改早了三年。
除了那天去办身份手续,宋曦一直蜷缩在陌生的房子里,没有人说话,到点陌生人会带饭回来,渴了房子里有纯净水。陌生人跟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去睡会,睡着了时间过得快。”
宋曦在房间里拉着窗帘,不知白天黑夜的又过了九天,时间只能通过陌生人回来的次数推断。这天陌生人带回来晚餐,看着宋曦吃完,没有离开,又过了许久带着宋曦出门。
郊区的夜晚安安静静,这天天气很好,没有一丝乌云,一弯上弦月挂在天空。
宋曦拿着新的护照,户口本登上了飞往加拿大的飞机,从此严暮在加拿大开始了全新的人生。
“那天深夜把我从家里带出来那个人就是雷智斌,把我从凤栖带到龙东再陪着我去加拿大的是肖瑞恩的父亲。”严暮吐出最后一句话。
凤栖的天暗了下来,太阳挂在西边快要落下去,风大了些,空气凉了些,加拿大的天应该快亮了吧……
“你父母当时为什么一起走?没有留下一个等你一起?”齐楚琛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以宋焕章的反应来说,可能早就预估到有人会威胁到他们家的生命,为什么不留着至少一个人带严暮一起走,而是选择和老婆先走,留下严暮。
电话那头又是沉默……
“因为当时我妈妈的身体已经快熬不住了……她患癌三年,出发前已是……晚期,拖不起了。我父亲要第一时间带她去接受更好的治疗……他原本计划把我母亲送入院治疗,他再准备房子联系学校,最多两个月就能把我接过去,哪里知道最后还是差点没来得及……”
……差点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