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我此生离他最近的一个时刻了。
我的名声很快就会在众口铄金中完蛋,只要和孟家有交集的利益团体永远不会用我署名的剧本。我只能隐姓埋名,像是一个幽灵一样躲在一个个马甲背后去写故事。
我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并不算没有准备。
可是那个时候我还没遇到项知言,他还没有说想要我写的剧本。我还没和他一起看过电影,没有一起吐槽过影评,没有开心地像回到了18岁。
我觉得项知言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他只一场电影的时间就差点让我这样一个刺头想要对他打开心扉。可是也只是差点儿而已,而且就算我打开心扉,人家也未必愿意接着。
我决定单方面通过原谅他演烂片来纪念今天,因为我以后只能在屏幕里看到他了。
“我要走了。”
我跟项知言说,一语双关,可惜项知言怕是领悟不到我背后的意思。
项知言明显错愕了一下,但是很快把表情管理好,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你回哪?”他问我,“我送你。”
我其实也不知道要回哪,卢青和找不到我肯定去我那个出租屋堵人。我又没有其他的落脚点,总不能去耀华自投罗网。
但是我现在必须走,那个访谈已经放出来了,等到项知言看到孟家那些人说的,我再走就变得更尴尬。
我们萍水相逢,缘分尚浅,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信我,也不想去用任何东西考验这段交情。
我想要我们之间,分道扬镳也分的体面些。
于是我摇头,告诉他我已经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了,我自己下楼打个车就可以回去。
他有几秒的时间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已经不再坚持了,只说是把我送到门口。
我拿好我的脏衣服和手机,在门口换鞋。我穿的是那种一脚蹬的凉鞋,就是想多磨蹭几秒的时间都不行。
我低着头,站在门口,恹恹地和项知言说再见。
项知言看了看我,突然开口:“孟植,剧本的事先放一边,我们能不能先做个朋友?
他这话如果提早十分钟说,我会告诉他我愿意跟他一起写影评的时候就已经把他当朋友了。
但是我现在只是垂着头,侧对着他站着不说话。
我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刺激到项知言什么神经,他忽然非常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肢体语言一下子变了,之前不管他是什么气场,整个肢体透露出的信息都非常亲和有度。他这姿态换了,忽然就显示出来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焦灼和费解。
他开口,语气有些忿忿不平:“演过商业片有这么难以谅解吗?那片的票房也不错啊。”
我一开始根本没懂他在说什么,脑子里绕了两圈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商业片就是那个烂片,于是这话一下子把我点着了,我单方面原谅他是我的事,他单方面的无视那片是烂片就是在侮辱我的审美。
亏我刚才还真心实意地难过。
本着相忘于江湖之前骂一点就赚一点的阴暗念头,我瞬间就不想走的这么早了。把鞋子踢开,指挥他去家庭影院那屋里把他演的那商业片找出来放,誓要从投资商片头就开始逐帧逐帧地给他分析为什么那是个烂片。
反正今后也不用再见面了,朋友不必做,仇人倒是可以。
章节18: 7个月前
标题:18
概要:秘密
他那个片是真的烂。
导演非常知名,早年拍喜剧,拿了不少奖,票房也很高,近年来也不知道是剧本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拍的片一部比一部烂。
就比如这一部,首先剧本非常荒唐,人物逻辑乱的一塌糊涂,一度让人根本不知道在演什么。
而且这片还吹了一波服化道,说有多么多么高级,请了国外多优秀多优秀的时装设计师,天可怜见,一个东方背景的神话故事,你请外国团队做美术,简直是失了智。那造型一个个诡异的飞出天去。偶有能看的,也淹没在茫茫的妖魔鬼怪里了。
就这么个基础,任由项知言演技再好也无力回天。
我真的收不住脾气,完全是放开了胆子在辱骂,从美术骂到剧本,整个就是个喷火龙。
项知言就非常坦然地在一边附和我,甚至在我辱骂到一些具体的例子时还能补充细节。骂到最后还能跟我有来有回地分析起槽点来,我都骂懵了,我到底是不是在骂他?他是不是项知言?
等到这倒霉催的电影被一边跳戏一边快进地放完了,我嗓子都说得发疼,火辣辣的,项知言时机很准地倒了一杯水给我。
我喝完那杯水,手还握着杯子,整个人都臊得慌。
我现在要怎么礼貌又自然地提出自己想走这件事呢?
我这副样子自然落在项知言眼里,他非常做作地睁大眼睛看我,说话都是那种做作得不行的口气:“不是吧,你骂好了就想溜了?”
我被说中,不由自主地清了一下嗓子。
项知言把身子压过来:“不行,我照顾你一晚上,这会光听你骂我了。你得让我找回场子。”
我瞬间就有点发慌,不知道他想干嘛。
项知言眼睛都笑弯了,开口:“你中午去找手机那会儿,到底看到什么了?说说呗。”
一言就说中我要害,他别叫项知言,干脆叫项解语算了。
我抿着嘴不肯说。
项知言把身体压得稍微低了点,离我离得更近,他笑起来眼睛非常好看,有让人吐露心事的冲动。
“我说你啊。”他开口,“刚才骂人不是骂得挺起劲的,我看你都做好做仇人的准备了,这会儿又在顾忌什么。”
他离我很近,压迫感也一并压过来。我都准备要跑了,他却又突然拉开距离,重新在自己位子上坐好。
“你看,我多不体面的样子你都见过了,我不是也没说什么。”他不看我,看向被我们定格的一帧截图,是他撕心裂肺哭吼的一个镜头。
“嗯……这样吧,我们来交换秘密,我告诉你一个,你自己评估一下,可以用什么等级的秘密来换。”他说完,然后扭过头来看我,“先自我辩解一下,关于我为什么要接这个片子。你知道李同庸吗?”
我看着他,有点诧异地点点头。
李同庸是寰宇的老总,也就是项知言的老板。
项知言笑:“那你应该知道他睡艺人这件事吧,男女通吃。”
……这确实是寰宇会做的事。
这事向来不是什么秘密,除了没想到李同庸还喜欢男人,我感觉没什么好意外的。
寰宇向来的风格都是如此,当年的影后,现在正当红的花旦,只要和寰宇沾过关系的,几乎都被李同庸睡过。
用身体来换资源已经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大多数经历过那个糜烂时代的女星甚至会暗暗比较谁睡的更高级。
底层的人为了上位这么做只让人觉得无奈,但是连这个行业最上层的人也在默许和遵从这种规则,只让人觉得心凉。
影视剧算是艺术,这么一群搞艺术的人却这样,不免让人觉得可惜。
我倒不是有什么艺术洁癖,或是对这种情色往来有什么偏见。
我只是觉得,理所当然的用身体去交换资源,即使包装以爱情和清高,卖的再贵也统统是贱卖。这一点谁都比不过倪曼那个花瓶,她只睡自己看的上的人。
都是世间难寻的顶级样貌,理应自己把自己放尊重些,也好对得起这副皮囊。
我看着项知言,差不多已经猜到他的言外之意,我不太希望他就这样直接告诉我。
可是项知言就好像突然丧失他解读人心的技巧了一样,把他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
“他要睡我,我不肯,拍了这一部才攒够的赎身钱。”
项知言笑地牙齿都露出来,眼角弯弯,活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而不是正在吐露黑暗秘闻的青年。
虽然他信口胡诌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是我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毕竟这样他演烂片这事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怪到别人头上了。
但这同时让我感觉非常为难,内心开始了一场艰难的拉锯战。
不管这个事到底是不是默认的现状,也不管项知言是不是不怕这事被捅出去。他告诉我,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对我付出了信任。
人与人的交往就像是拍皮球,你用适当的力度拍过来,我用适当的力度拍回去,有来有往,才能发展出一段关系。
如果我骤然不接了,或是拍的狠了让对方接不住,俩人的关系基本就走到尽头。
项知言现在这样,就是把皮球拍了过来。等着我的选择。
我已经做过两次了,不管是在耀华会议室里磕磕巴巴的拒绝,还是刚才语焉不详地说自己要走。我都是在避开这个皮球,避开和他产生关系的可能。
可是这一次,项知言还是把球拍了过来,他甚至拍重了一点,好让我意识到他的诚心,也好让我没法再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
事不过三,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可是我突然不想再和他这样不温不火地拍一段皮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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