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峰跟太后报备了一声,便带上季廉往山的另一边开去。
季廉上了车才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带你钓鱼去。”
“这才刚吃完一顿,就又开始想下一顿啦?”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季廉兴奋的表情可没有半点的不情愿。
“刚才那顿那么乱哄哄的,你哪有多少心思吃出个甜酸苦辣。我带你去山里面钓鱼,钓几条大的,今晚提到大表舅家去,让他给你开个小灶。”
午后阳光正好,季廉在车里小憩了十分钟不到,他们的车子便沿着镇里的溪流驶进了山里。到了一个拐角比较大的地方,全一峰停下了车。
“到了?”
“还没到钓鱼的地方,我先顺路带你去一趟村头的祠堂。”
“祠堂有什么看头吗?”
“嘿嘿,给你看看我们村的族谱,”全一峰走下车,一脸嘚瑟。季廉心想,好像谁没见过族谱似的。但仔细一想,自己还真没见过自家的族谱。他父亲对于回老家这件事情,真是不太上心啊。
走进祠堂的前厅,那里面安静得很,只有一个穿着几乎全黑的粗布衣服的老人坐在木板凳上念佛拔珠,不知道是不是初一十五过来吃斋的还是常年就看守这里的。全一峰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他微微抬头盯着全一峰看了半天,昏花老眼也不知认出了眼前这人几分,只含含糊糊地说:“回来啦,回来就好。”便又提着个凹凸不平的铜水壶走开了。
全一峰先是带着季廉绕着祠堂里里外外参观了一番,在后院又遇到刚才那位老人家。全一峰伏在他耳旁大声吼了几句,只见他非常镇定地点点头,便带着他们两个走进一间小偏屋,从里面的一个木柜子下摸出一把钥匙给全一峰。他们拿着钥匙回到祠堂的主厅,全一峰把供奉神牌的悬柜下方的铜锁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传说中的族谱。
这本族谱看起来有好些年头了,但纸质很不错,而且被精心地塑封过。全一峰在最后的那几页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大名。全一峰的上面自然是全贵芳,全贵芳上面就是他爷爷全俊竹,再上面是曾祖父全松彦。
“听我妈说,我曾祖父可会做文章了,还考了举人。不过他只热衷文章不热衷做官,后来还被请到临舟去给知府老爷当过文职。不过可惜最后没能落得个好收场。”全一峰一边带着季廉参观族谱,一边介绍他们的家族故事。
“这两个就是二叔公和三叔公”他们目光再回到全俊竹那一行,前面依次写着全礼竹和全德竹,“咦,怎么前面还多了一个人?”季廉随着全一峰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全礼竹前面写着“全秀竹”。
“看这笔墨也不像是新近才添上去的,不过我也有好几年没翻过族谱啦。”全一峰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位没见过面的“大姑婆”的名字,喃喃道,“季廉,你有没有感觉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经全一峰这么一说,季廉也不觉认真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刚才说你曾祖父是怎么没的?”
“具体我也没问过我妈,大概就是那个年代打压知识分子,随便给扣了顶什么帽子之类的吧。怎么?”
“你还记不记得苏姗姗的外祖母,就是说因为娘家的事情受了牵连,后来也随丈夫苏云鹤一同流放的那位,貌似也是姓全的。”
“难道就是这位全秀竹?”全一峰还在脑子里飞快地翻找着资料,有点不可置信,“不会这么巧吧?我跟苏姗姗还是远房表姐弟来着?”
“那就真是太巧了。”季廉看着族谱上方全松彦的名字,想着他和他的大女儿、小儿子的遭遇,不禁感慨道:“老先生真是生不逢时啊。”
第52章 溺水
临舟市青江区青年水库湿地公园,天边将亮未亮,静谧的水面还包裹在昏暗的月光里,星星点点的波光轻轻地跳跃着,连天的荷叶在水雾朦胧中散发着墨绿的清幽。花期将尽,几朵残存的荷花花苞紧闭,静候着晨光的到来。一个个丰满的莲蓬把一根根花梗压得低低的,微风轻拂,湖面仿佛有成百上千个小脑袋在随风摇晃。
此起彼伏的昆虫低鸣,加上偶尔掠过枝头的夜行禽鸟发出的“tatatatata”,让周遭显得格外冷清。
湖边的芦苇今年长势甚旺,足有一人高。突然,从芦苇丛深处依稀传来的一阵争执声,打破了湖面的平静,惊起了一群栖息此地的野鸟。
侧耳倾听,那是几个稚嫩的女声。
“有种你来单挑啊,这样一群人对我一个算什么?”说话的是一个十四五岁小姑娘,高高的马尾辫子随着她说话的起伏在夜色中轻轻打着转,挺立的胸脯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从电视剧里模仿而来的气势。
“啪!”
她对面站着五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为首的短发姑娘似乎脾气不太好,上来就先是一个巴掌,嘴里恶狠狠地骂道:“你有种你抢男人?!”
枝头又一窝野鸟腾空而起,啪啪掉落的几颗鸟粪明显是在抗议这几个扰人清梦的疯丫头。有两只在不远处的树梢上落了脚,歪着头正盯着芦苇地里扭打成团的两脚兽,要不是那小小的脑袋容量实在太有限,肯定已经联想起白天为了求偶而疯狂厮打的那些雄鸟玩意儿们。
“嘭——!”
一声巨大的闷响从水面传来,紧接着是“咕噜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救!——救命!——啊——”
马尾辫小姑娘在水中上下扑腾着,不断涌进喉咙的湖水让她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岸上的另外五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早就六神无主,特别整齐划一地发出一阵尖叫。
“雨曦你不是会游泳吗?你快下去救她啊!”“对对,你快去快去!”
名叫雨曦的那个女孩儿在好友的众望中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便也不明不白地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还没扑腾两下,女孩儿在水里惨叫起来:“啊!别抓我!别啊!我要死了!啊啊啊啊啊,我抽经了!”
刚才那个领头的短发女生瘫软在地上,看着好姐妹逐渐被水面吞噬的脑瓜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手脚并用地爬向岸边,正欲往下跳,突然被一股力量拽了回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男生凭空出现在她们眼前,他迅速扔下背包、脱掉运动鞋,动作娴熟地一头扎进湖面。
四个女生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那男生一边手臂揽着那个叫雨曦的姑娘,另一边手臂用力地划拉着湖水,向她们游来。她们都看傻眼了,感觉那男生简直瞬间移动般,把雨曦带回了岸上
男生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转身便又跳入了水中。
雨曦凭着本能咳出了一大口水,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气都还没喘匀,就对着空无一物的上方手脚并用地踢打起来,还一边哭喊着:“啊!水里有鬼!有鬼啊!”
她的同伴们都以为她刚才溺水受惊过度,喊起了胡话,虽然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忙着想安慰她。一个姑娘握住她的手腕,才发现她的右手抓着的一大把黑乎乎的东西。定睛一看,这怎么像是人的头发?四人顿时吓得脸色死白。
一个胆子最小的双臂抱头,手脚僵硬地靠在芦苇地上发着抖。另外三人,哆哆嗦嗦地看向湖面,仿佛看到了那错落有致的荷叶丛里,忽然冒出了无数双闪着红光的鬼眼。三个小姑娘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片刻,一阵诡异的声音,咕噜咕噜地从水下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哗——”一个顶着黑发的头颅露出了水面!
“啊——!”三个女生的尖叫终于惊醒了整个湿地公园里正在沉睡的所有生物。
救人的男生揽着已经昏迷的马尾辫姑娘,奋力拖了上岸。对面那几个看到他像见了鬼一样的姑娘让他非常疑惑。他刚才在水下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将马尾辫姑娘从水底的什么缠绕物中生拉硬拽出来,此时,他似乎感觉到那东西好像跟着他的脚后跟也上了岸。
他低头一看,缠在他和马尾辫女生脚上的似乎是一大坨头发,而头发下,是半张浮肿的脸皮。
那个双臂抱头的小姑娘彻底昏死了过去。
太阳转眼便升了起来,把整个湿地公园照耀得闪闪发亮。救护车载着几个失魂落魄的女孩子呼啸而去,好几辆警车把公园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警戒线把整个湖面都围了起来。
“全老大!”多日不见的实习生杨祺,不对,现在已经是法医杨祺了,朝着全一峰兴冲冲地跑过来。
全一峰的大手正覆在季靖的脑袋上,一旁的季廉半蹲在季靖的身前,轻声细语地跟他说着什么。
全一峰朝杨祺招招手,杨祺吸取了以前多次积累下来的经验,没有一头愣地冲到他跟前,只堪堪停在了离全一峰半步之遥的地方,乐呵呵地说:“哟,这位不是经常来局里玩的小帅哥么?他就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没想到老大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啊?”
季廉和季靖一起扭头看着这位遇到新的尸体兴致如此高昂的新晋法医,在他的身上仿佛看到了青年时代潮气蓬勃的丁法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