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有种感觉,具体也说不上是什么。二十九年前临舟市局破获的那起拐卖儿童的大案,跟现在的这一起,老感觉冥冥中有点什么。你看,这次案件在一开始的时候,谁也不会料想是今天这么一个收尾吧?但查着查着,它就好像自然而然地朝着现在这个方向去了。”
“也不能说毫无征兆,”季廉说,“我记得在彭大辉兄弟的档案里,有提到他们父母不详,因为他们是以前被解救的被拐儿童。”
“而且,”经这么一提醒,全一峰想起来了,“解救的时间刚好就是破案的那年!”
“难道彭大辉他们跟王东有什么关联?”
“那也不一定,”全一峰皱了皱眉,说:“你知道到目前为止,最困扰我的是什么吗?”
他往洗碗机里加上除垢盐和洗涤剂,调好程序按下启动,卖足了关子,才幽幽地说:“市局里,根本就没有二十九年前破获的那起特大拐卖儿童案的卷宗。”
什么?!季廉也隐隐地感到不妥,跟着心绪不宁起来。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王叔这个当事人跟我提起那件事情,那个比局里绝大多数人工龄还长的案件,任谁都不会联想得到。这也是巧合吗?我觉得‘巧合’这家伙最近的戏有点多,所以,我翻遍了以我现在的权限可以找到的所有档案。但是从历年在市局刑侦大队任职过的人员名册里,也没有一个可以跟王叔那晚跟我提起的那位‘市局同志’相吻合的人。”
跟全一峰面面相觑了一番,季廉仿佛才突然想起在市局待了三十多年的父亲:“你有去找过你们局长问问吗?”
“去过了,我今天下午刚找过老局长。但是,”全一峰的神情变得有点犹豫起来,貌似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我这么说你别介意啊。就是,案件相关的事情,如果某些材料不能让我,或者说我这个级别的人看到的话,它总归有一些弯弯绕绕在里面的。所以也不一定就适合我直接过问。”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就跟他说自己没有遇到过这么复杂的情况,所以结案报告什么的毫无头绪。想请教他一下以前局里有没有类似的人口拐卖案件发生过,可以作个参考。我刚说完,他就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没有’。然后,”全一峰顿了顿,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接着说:“然后他愣了一下,虽然可能只有一秒钟的功夫,但毕竟我是全尔摩斯,你知道的。这一秒过后,他才说他不是很记得了。当时老局长他的那个情绪,我描述不出来,但我能感觉到有点不对。也不是不对,就是,怎么说……”
“嗯,我能理解。他,”季廉顿了顿,“他后来怎么说?”
“他后来跟我说,对于正队长的职位,上面可能会有一些其他的考虑,让我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最后就是,侦查系统的事情,他会帮我们尽量争取到,但需要我再次向他保证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
“之前的约法三章?那是什么?”
“就是我之前跟你转述过的第二个前提条件。”
“但凡系统的初代版本涉及的案件数据信息,属于普通级别的可以为专项组尝试申请覆盖全国范围,属于机密级别的,仅可以为我们开通限于临舟和周边几个卫星城市的范围,而绝密级别的暂时不作任何开放。”季廉把从记忆中调取出的资料背了一遍,两人都愣了一下。
绝密数据信息,不作任何开放。这算是上层提前预知了事情的走向吗?
全一峰原来以为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洋葱,一层一层地往下剥,总归会到达核心。然而,此时他开始感觉到原来自己身处一个圆环,他奋力地奔跑,兜兜转转,说不定最后看到的只有自己来时的足迹。
——第一卷 . 完——
第22章 喻浩凯
小赵是心源私人心里咨询诊所新来的前台,最近袁老师的生意非常兴隆,连她这个前台都几乎没空在上班时间研究她新买的指甲油了。
今天下午的第一场预约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妇,婚姻咨询,三个月来的第六次。对他们诊所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业务。
一个年轻男人风度翩翩地走进大门。那人无论是从长相还是身材,都属于让小姑娘眼前一亮的帅哥,小赵也不免偷偷打量起来。帅哥径直走到她跟前,冲她展现了一个温和中带着点魅惑的微笑,把她魂都钩了一小半去。好一会儿,她方才回过神来。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
“你好,我叫喻浩凯,跟袁老师下午一点半有约。”
小赵赶紧翻了翻预约本,说:“喻先生您好。对的,您和您太太约了袁老师一点半,不过……”
被提起了太太,喻浩凯脸色稍稍一沉,嘴角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收敛,声音倒是比刚才低沉了许多:“我太太她……”
说着,他叹了口气,神情逐渐暗淡。然而,对面的小姑娘只是个职业花瓶,对他们袁老师的本行一窍不通,没领会到他要表达的情绪,继续柔声细语地说:“您太太刚刚联系我们,说她下午有事来不……”
“你说什么?”
说话被眼前的绅士突然粗暴地打断,小赵不禁一愣,刚补上没多久的眼影几乎被她过于生动的表情给甩掉色儿。
只见这位喻先生脸色变得刷白。紊乱的气息出卖了他强作镇定的企图,他死死地盯着小姑娘的眼睛,似乎要从那双戴着颜色不太搭调的美瞳的双眼里看出点什么破绽。“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姑娘是真的被吓着了。虽然来这里做咨询的人,都声称自己心理或多或少不太健康,但能交得起他们袁老师咨询费的,以装模作样的有钱人居多。说白了,多是花钱买个保密性比较有保证的树洞。像那种竭嘶底里的精神病人,口碑极佳的袁老师肯定是敬谢不敏的。
她不知道究竟自己的哪句话刺激到了刚刚这位绅士模样的帅哥,她很想直接跑进袁老师的办公室,但帅哥的桃花眼此刻仿佛已变了形状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叫她动弹不得。
她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就是,就是您太太,她刚刚跟我们联系说……”
“你胡说!”看来喻先生很可能有幸成为本诊所第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他话语中透露着内心深深的惊恐,“我太太她,她已经死了!”
“什么?!”这次轮到小姑娘花容失色了,喻太太死了?那刚刚打电话给她的是谁?!
外厅的喧嚣惊动了内间的袁老师,她匆匆出来看个究竟,却冷不防地被客人指着鼻子吼道: “你肯定是骗我的,骗我的!还有你,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合伙起来骗我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在男人的嘶吼中开始,在一剂安定针剂中结束。来接喻先生的是他的一位女性朋友。她跟袁老师解释了一下最近他受到一些刺激,并且对诊所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后,就搀扶着喻先生离开了。留下袁老师和小赵在诊所里面面相觑。
全一峰接到刘老所长的电话的时候,他们一行人,除了李允彬以外,都在“临舟刑警侦查系统升级项目暨临舟大学计算机系统应用之市局联合项目”联合组长季教授的指挥下,正埋头档案室,吭哧吭哧地整理着堆积如山的老卷宗。档案室里覆盖着不同年代不同气味儿尘灰的古物,让众人望而却步,但鉴于另一位联合组长正是他们老大全一峰,都唯有硬着头皮上。
李允彬?李小神在季大神的各种关照下,已经飞升,他桌面上一个写着“有事请烧纸”的破烂纸片,随着同事们的人来人往,在四块大屏幕的左上角飘摇着。
“小全领导啊,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谈判专家之类的,来支援支援我们啊?”刘老所长是全一峰以前当小片儿警的时候那个派出所的所长,据说在同一个所里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挪窝,看来是铁了心要坚持到光荣隐退了。
“刘所长您又埋汰我了,好好的喊小全不好?”全一峰已经有小半年没跟刘所长联系,听到他的电话,在当下让人了无生趣的案头工作的间隙,还是很愉悦的,“您说,您那边出什么事情啦?”
“哎,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有个人跑到他老丈人家撒野,刚人报警说那女婿持刀威胁他老丈人,说是要见老婆。你说这都什么事这是,鸡飞狗跳的。”说起这种鸡飞蛋打的事情,一般刘所长都是挺来劲儿的,否则也不可能在那个岗位一直舍不得挪窝,唯独今天他话语里带着点少见的忧愁,“只是嘛,那个老丈人,他嫂子的二舅是分局的黄副局长,我寻思着这可不能强攻,万一人亲戚转头还是一家人,我们要是误伤了哪一方,都不太好。”
刘所长说的黄副局长,算是他的顶头上司,按照他来年就要退休的状况,肯定是越谨慎越好的。全一峰明白了刘所长的诉求,以有出警任务为由,捎上王富,一溜烟地跑没影了,留下既好气又好笑的季廉,对着他被案卷掩埋了的办公室哭笑不得。
真是的,当初要是能知道这系统所涉及的资料整理工作如此浩大,全·打一架比写一页报告都来得轻松·一峰,可能就得三十三思而后行。现在贼船上都上了,快活一时是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