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酿。
宋晟屿上次就问了梁修远的老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从陈酿嘴里说出来,就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冽味道,他细细咀嚼了这两个字,只觉得心里也泛起一抹醇香。
没有计较陈酿的不礼貌,他把手收回裤袋里。“陈先生怎么在这儿?身体不舒服?”
陈酿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如果宋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他摆明了不想跟宋晟屿多交谈,这要是放在认识宋晟屿的人身上,恐怕会担心他下一秒就要翻脸了。
但陈酿既与他不熟,又不想和他多谈,只挂念着陈铮,想快点回病房,看看他的宝贝儿子有没有不舒服。
宋晟屿也是许久没遇到过这么不给脸的,却没有动怒的念头,只是勾了勾唇,“没事了,陈先生慢走。”
他这么干脆,陈酿倒是愣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转过身朝病房走。
夜里凉,陈酿出来的匆忙只裹了一件薄外套,身体显得尤其单薄,后脑柔软的黑发搭在玉一般的后颈上,宋晟屿看着看着,喉咙发痒,轻轻咳了一声。
“陈先生。”陈酿停住脚,没有回头,问:“什么事?”
宋晟屿:“能不能借陈先生几块零钱,买杯咖啡?”
陈酿:“......"
最终,陈酿又折回来,掏钱给宋晟屿买了一杯,等待的间隙里,宋晟屿问怎么把钱还给他,陈酿说不用,两人又沉默下来。
咖啡好了之后,宋晟屿单手举着,又朝陈酿道了谢,等陈酿回了病房,才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糖分太高,味道也很低质,宋晟屿并不喜欢,没喝第二口就扔了。
陈酿回去之后又给陈铮量了体温,看到温度正常才彻底放下心来,先会儿还昏昏欲睡,这下又怎么也不困了。
他回想着刚才与宋晟屿交谈的场景,知道是巧合,但还是忍不住的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宋晟屿彻夜没睡,早上秘书给他拿了换洗衣服,到医院接他直接去了公司。宋晟屿喝了秘书给他泡的咖啡,刚准备办公,电话就响了起来。
医院打来的,告诉他匹配度高的骨髓找到了,就是昨晚入院的病人。
宋晟屿隐隐有了预感,他问:“叫什么名字?”
那头告诉他:“陈铮,铁骨铮铮的铮。”
第6章
宋晟屿面容严肃的挂了电话,捏了捏眉心。这些年为了宋晟凌的病,整个宋家都上下奔波,眼见有了医治的希望,宋晟屿却觉得有些棘手。
没来由的,他觉得陈酿不会同意。
宋晟屿斟酌了一会儿,决定先不联系陈酿,而是找人把陈酿调查了一番 。不到两天,陈酿的资料就被仔细整理好,放到了宋晟屿的办公桌上。
陈酿的出身地很偏远,这些信息也比较难收集,只是寥寥几句,陈酿似乎已经没了亲人,没结过婚,只剩三年前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儿子,据说是领养,并非亲生。
陈酿当时故意给陈铮报小了一岁,他还是疑心有朝一日被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而已。
资料不多,三四页就完了,就像陈酿看似平凡的生活,没有太多的内容,宋晟屿捏着薄薄的几张纸,视线停在几张图片上。
那是一个校园论坛的截图,上面正是当初爆料陈酿大学时期被包养,后来被删除的帖子。
宋晟屿对此见怪不怪,以前他也包过一个,后来被发现那人背着他又找了别的金主,就打发走了。
宋晟屿脸上有几分玩味,想到陈酿那副淡漠疏远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他在别人身下承欢又是什么光景,更没想到陈酿的金主还不止一个。
不过也能看出来因为陈铮身体不好,陈酿一直处在缺钱的状态,即使有了金主,穿的用的还是最便宜的,否则名校毕业,再怎么也不至于主动求包养吧。
宋晟屿心情复杂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只要陈酿有所求,那事情就有商量的余地。
陈酿手机响的时候在洗澡,本想洗完再接,那铃声却大有他不接就不停的趋势,好奇是谁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陈酿手也没擦,倾着身子到浴帘外衣服口袋里找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陈酿接起来,“喂”了一声,那头经过电流加工有些失真的声音响了起来:“陈先生,是我。”
陈酿险些拿不稳手机,怪他耳朵灵敏,一句话就听出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宋晟屿这么晚打电话给他做什么?不对,他怎么有自己的电话?陈酿强作镇定,问道:“宋先生这么晚有什么事?”
宋晟屿靠坐在办公桌上,窗子玻璃上映出城市中心璀璨的灯火,耳边是陈酿轻巧的呼吸声,他手指轻轻扣着桌角,发出细微的“叩叩”声,听到陈酿认出了他,他把话头又转了一圈:“在干什么?”
“洗澡。”陈酿语气冷冷的,言下之意:他很忙,没事就挂了。
宋晟屿舌尖顶着上颚,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觉得水汽穿过听筒沾湿耳蜗,黑色的眼眸越发深沉,“没穿衣服?”
“宋先生洗澡穿衣服?”陈酿隔着电话就没那么紧张了,还敢反过来噎他。
宋晟屿倒是没想到他会回呛,陈酿的声音不似先前那么冷淡,有了点活力,他听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兴许是听到他笑,陈酿又没好气地说:“宋先生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宋晟屿又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有点事想请陈先生帮个忙,不知道陈先生有没有空,出来见一面?”陈酿刚想说“没空”,宋晟屿又加了句:“关于陈铮的。”
他心头一跳,顿时慌了起来,赤裸的身体逐渐发凉,只听到宋晟屿告诉他时间地点,以及挂断前的“晚安”。
陈酿一宿没睡着,怀疑宋晟屿会不会发现了什么,又揣测那通电话里的语气,左思右想得不出结论,只好强迫自己眯一会儿,等见了面再看是什么情况。
第二天周末宋晟屿亲自开车去接陈酿,他想调查陈酿的家庭住址轻而易举,只不过知道陈酿对他防备,所以尊重陈酿的意见,到地铁站接他。
前两次见面宋晟屿都穿一身正装,身形挺拔,气势凌人,这次倒是换上了休闲服,往后梳的头发也放下来遮住额头,更显年轻,仿佛和陈酿一样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只不过看人的眼神中还是透着股凌厉,所以陈酿极少跟他对视。
陈酿先把陈铮送到王莹那儿,中途换了乘到达约定地点。他总是穿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最普通不过的打扮,但宋晟屿还是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他。
上了车,陈酿礼貌的点头打招呼:“宋先生。”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但那股排斥的态度好歹是收敛了不少。
宋晟屿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不过也没说什么,车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就在陈酿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宋晟屿先问他:“陈铮上次脸上的伤怎么样?”
陈酿本来要说的话被堵住,下意识就答:“没事了。”顿了顿,又说:“梁修远给他道了歉。”
宋晟屿点点头,又带着笑说:“修远那孩子从小就欠了管教,父母都在国外没时间,所以才养出那副脾气,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你别介意。”
上次的事之后陈酿想过给陈铮转学,毕竟现在这个幼儿园的同学家里都是非富即贵,即使托王莹走了后门,陈酿也怕陈铮难以融入,又惹出麻烦。
但陈铮第二天从幼儿园回家时,陈酿在他口袋里发现了几颗巧克力,看包装还是进口的,陈酿问了陈铮哪来的,没想到陈铮告诉他,是梁修远送给他的,还对他道歉了。
陈酿听到梁修远的名字后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又惴惴不安的打电话询问陈铮的班主任,后者告诉他宋先生专门打电话来了,要她盯着梁修远给陈铮道歉,并请陈酿不要在意。
陈酿挂了电话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宋晟屿此事处理得很合理,反而让他愤怒的心情倏地没了发泄,转头又看着陈铮跟他说在幼儿园交到了很多朋友,睡前都开心的模样,只好暂且把陈铮转学的念头压了下来。
此时宋晟屿又突然提起这件事,陈酿倒忘了原先准备好的话头,只摇了摇头说“没事”,车内一时又静了下来。
宋晟屿打开了收音机,舒缓的音乐流泻出来,气氛缓和了些,陈酿找不到开口的契机,也不再绷直了身体,稍稍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
车行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停在一处装修很复古的小院处。
宋晟屿很会选地方,不带陈酿去什么高级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用餐,也不挑那些富丽堂皇的会所,而是带他去了个临近郊区的农家乐。
陈酿本来就不喜欢那些过分奢华的地方,之前也有恩客邀请他去吃晚餐,但一进门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一个本应该养在小河里的鱼突然被捉进了豪华的鱼缸。
环境再怎么好他都是格格不入的。
两人坐在包厢里,等到菜上来,服务员离开关上包厢门,陈酿才抬眼正视对面的宋晟屿。
宋晟屿其实生了一副好皮囊,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隐隐有点混血的味道,只是平时气势太盛,家世又太好,让人忽视了他的外表,陈酿还记得大学的时候班上有女生买印有他封面的财经杂志来看,围在一起红着脸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