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已经忘记了那些岁月里肮脏、可怜又卑微的自己,可宋晟屿的一声声道歉让他回忆变得清晰。
宋晟屿只能用抱歉和亲吻抚慰恐惧的陈酿,他的身体在沐浴着光的状态下发凉,泪水无声无息滑落到枕头里。
一望无际的火烧云渐渐消散,他们依偎在无尽的黑暗。
陈酿的脸上都是泪水干涸后冰冷的痕迹,他感受着宋晟屿起伏的胸膛,慢慢开了口。
“我刚出生妈妈就死了,爸爸后来又遇上矿难,只剩下我和大伯。”
宋晟屿用身体温暖着他,在黑暗中做无声的听众。
“大伯退伍的时候腿就瘸了,我六岁的时候就要上山捡柴,所有不能他动脚的事情都要我做。”
宋晟屿想起陈酿脚跟厚厚的茧,那是多少年来无数次上山下地,砍柴插秧积攒下来的,而宋晟屿六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他坐在装修豪华的房间里,跟着有名的老师学钢琴。
“考上大学的时候大伯到村口送我,我靠在玻璃上,看着他的身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那时我就在想, 一定好好读书,好好赚钱,把他接到城里,让他住大房子,有空调棉被,不用再捡人家烧过的碳。”
“可是我怀孕了,宋晟屿,你一次就让我怀上了。”陈酿的语气没多少起伏,宋晟屿却听得心如刀绞。
“为什么不找我?”他只能期盼陈酿没有找过他,这样也许就能让歉疚少一点点。
“你以为我没找过吗?”扣着肩膀的手瞬间收紧,陈酿感觉不到痛似的,“我找过你的,在鼎晟集团一楼大厅里,你让秘书给了我十万的支票,”他顿了顿,“十万用来打胎其实绰绰有余。”
宋晟屿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绝望,他希望陈酿不要再开口,但声音还是平静的响在耳边。
“但我寄了五万给大伯,就因为这五万块,他被人抢了,死在沟里。大伯生前没有睡过一顿暖和觉,临死前都那么冷。”陈酿好像能看到某个场面,身躯再次微微颤抖起来。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悲痛,“大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他去世之后,我只剩下肚子里的孩子了。”
“也许我很自私吧,不想一个人孤单的活在世界上,所以留下了陈铮。”
“宋晟屿,你不要觉得愧疚,是我自己想留下陈铮,怎么养他也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宋晟屿被这句话诛了心,“他也是我的孩子,怎么跟我没关系?!”
陈酿叹了口气,“宋晟屿,我不想你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被逼做出选择,你...不用可怜我。”
如果上一秒宋晟屿想掐死自己,这一秒就想拉着陈酿同归于尽。
陈酿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有选择权的人从来都不是宋晟屿,他永远那么从容冷静,即使被宋晟屿见过太多次柔软脆弱,那个害怕会被留下的人永远都不是他。
宋晟屿才是那个害怕陈酿做出的选择里没有自己的人。
陈酿每次以为看到希望的时候等到的都是另一种绝望,他不抱别人会无所顾忌爱他的希望,纵然心里为宋晟屿腾空了地方,但还是怕自己太脏,怕配不上。
大概觉得宋晟屿对他的愧疚和同情大于爱,所以决定破罐子破摔,对宋晟屿说不要因为愧疚就觉得应该一辈子和他捆在一起,他该负的责任已经负过了,就算陈铮是拖油瓶也只是陈酿的,不需要他因此伤脑筋。
宋晟屿勒紧了他,后背被压得生疼,陈酿想喊痛,突然感觉脖颈里砸下一滴水。
滚烫的液体滴在皮肤上,抱着将陈酿烧穿的决心,他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滴接一滴的水好像已经穿透血管,渗入到他的心脏里。
宋晟屿哭了。
陈酿完全被这个认知刺激得头脑空白,总是运筹帷幄,自信得不可一世的宋晟屿怎么会哭呢?
宋晟屿哽咽的声音进一步证实了,“陈酿,我从来没有可怜过你。”
“我这么爱你,”他无力而委屈。
“我这么爱你。”
就算你满身脏污,花瓣踩在泥泞里,无关同情,无关愧疚,我只是单纯在爱你。
陈酿希望自己没有泪腺,可他还是哭得泣不成声,泪水冲不掉过往,留下的只有悔恨。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还会不会被吞,有气无力啵啵啵
第36章 结局
陈酿第二天出了院,被送回山腰别墅,和陈铮待在一起。
宋晟屿公司里出了事,需要赶回去处理。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深邃迷人,丝毫没有哭过的痕迹,倒是陈酿因为哭了太久,睡着的时候还在梦里偷偷流泪,第二天就肿了。
宋晟屿揉过他的眼角,说:“等我回来。”
陈酿向公司请了假,独自睡在宋晟屿三楼的卧室。一开始他要睡客房,但是管家强烈建议他睡宋晟屿的卧室,否则少爷会责怪他们。
其实也不至于真的会被责怪,但管家恐怕被宋晟屿特意叮嘱过,俨然把陈酿当作了少夫人。
陈酿这次进了卧室,发现宋晟屿床对面的墙上挂了个巨大的相框。
照片的背景是深夜狭窄的厨房,陈酿穿着陈旧的T恤短裤,露出修长的腿和纤细的脚腕,他低着头看着冒出热气的锅,后颈凸起一个小巧的结。
他脑海中出现了下一个场景,宋晟屿从身后靠近抱住他,在后颈落下了吻。
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宋晟屿从那时就喜欢上他了吗?
陈酿坐在床尾,注视着墙上自己的背影,耳边是宋晟屿还带着温度的话,他忍不住快速眨了眨眼睛,生怕如果有东西从眼睛里涌出来,就会看不清照片背后宋晟屿的心。
陈铮和梁修远一起上学,陈酿大部分时间都趴在床上,他不会随便乱翻宋晟屿的东西,但管家时不时会状似不经意的收拾出一些东西与他分享,比如宋晟屿小时候的照片,钢琴比赛的录像,还有数不清的奖状。
宋晟屿无疑是很优秀的,或许还是陈酿心里最优秀的那一个。
但他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幸福。管家照顾宋晟屿很多年了,比宋晟屿的父亲还要更了解他,他与陈酿分享了宋晟屿的骄傲自负,也分享他的痛苦悲伤。
管家是优秀的说客,让陈酿听了也忍不住心疼年少的宋晟屿,他在脑海中描绘出年少阴郁的宋晟屿,想象他在极度的孤独感和不被爱中慢慢成长,从陈酿陌生的样子变成熟悉的枕边人。
他一定也经历了很多痛苦,但陈酿不会觉得他可怜,需要被同情。
陈酿在这种幻想轨迹中恍然明白了宋晟屿的话。
那时他情绪激动,内心深处害怕宋晟屿只是被他的悲惨激发了怜悯之心,即使再对他好宠着他也会被当作一种弥补,因为陈酿不觉得自己很好,没有信心得到宋晟屿长久的喜欢。
可轮到自己时陈酿才明白,宋晟屿想给的从来都不是弥补和同情,他掩藏了自己的不好,比陈酿更怕被可怜被遗弃,只是站在陈酿向前一步就可以碰到的地方,捧着真心和满腔的爱等着拥抱他。
陈酿突然想见宋晟屿,想伸手抱抱他。
管家吩咐司机备好了车,欣慰的看着陈酿离去的身影。
鼎晟集团,顶楼办公室。
林华皱着脸把已经放凉的饭端出来,看样子老板又没吃。他哀伤的长叹了一口气,准备再加热一次。
宋志铭大概是真的被自己的儿子惹怒了,虽然那天宋晟屿把话说绝,但他还是认为宋晟屿只是一时被蛊惑了心智才会跟他对着干,所以要将宋晟屿从现有的位置踢出去,让他看看没了自己他算什么东西。
宋晟屿手上握着不少股份,但相比宋志铭和其他股东来说还是差了一点,两天后就要召开股东大会,到时宋晟屿还能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就看这两天。
林华已经开始盘算自己失业后是回报社还是去哪,不知道给老板带孩子有没有工资拿。
“唉......”这么想着又不知不觉叹了口气。他正自我悲伤着呢,另一个助理就告诉他有个男人要找老板。
林华想说算了吧老板现在谁也不想见,助理又说:“那人还说了,找不到老板的话找你也行,他说你认识他儿子。”
林华心中一个激灵,瞬间意识到谁来了,转而心里高兴起来,要说老板现在真想见谁,那恐怕只剩一个了。
来人果然是陈酿,林华看见他跟看见救世主一样,只差没对着陈酿拜一拜了。
陈酿话说的委婉,只说自己路过,宋晟屿又好久没回家,就想顺便来见他一面,忙的话就算了。
林华心想算了吧,大晚上谁从这儿路过呢,老板娘就是脸皮薄,想老板还不承认。
他先替老板窃喜一下,又顺便帮老板卖了个惨,只说现在老板和董事长父子争斗,老板要是失业了陈先生千万不要嫌弃他把他赶到街上睡之类的。
陈酿从他故作玩笑的话里听出了事情有些严重,他不知道宋晟屿跟他父亲那天说了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他又问了几句,林华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其实吧,老板那天跟董事长在办公室吵架我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好像是老板想跟您长相厮守,董事长不同意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