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然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地上趴着的尸体,似乎这周围活动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一样,眼前只有那个早已经失去温度的尸体。
躺在这里的本应该是花季少年,此刻应该在课堂上,或是嬉闹或是学习,甚至在课堂上打盹。现在这些可能都已经不再可能了。
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少年殒命,斩断了他无数种可能的人生,让他孤零零趴在这荒郊野外。
遇到这样未成年人的命案,往往更让人揪心。柯然毕竟是个新人,刚刚开始工作就接手了这样一个让人心痛的案子,确实心里不好受。
袁彻正想开口宽慰一下的话又被柯然脸上的神情给堵了回去。
柯然的表情没有那种看到此情此景会出现的痛心、怜悯,而是厌恶、懊恼、苦涩三合一的神情堆在他的眉宇之间。
袁彻微微皱着眉,还没来得及细品,那表情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了,又换上那张童叟无欺的脸和食草动物一样温顺的眼睛。
第43章 矛盾的现场
柯然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若有所思地说道:
“看脚印来这里的人至少两三个。”
这话和刚刚出现的那个表情完全不搭,像是刚才站在身边的和现在说话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当柯然抬头的时候,撞上了袁彻审视的目光。袁彻的目光像是想要从柯然的脸上一探究竟,可最终变得越来越迷惑。
柯然并没有出现被抓现行后的惊慌失措,而是茫然地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袁彻,一脸无辜。
袁彻收回刺探的眼神,环视了一周,这一块地方十几个人,现在又是出现场,不是谈论微表情的时候。
可现在他也是在找不到用什么话来回应,怕一张口就忍不住要追问,于是干脆什么都不说。
看着痕检科的人忙完了,袁彻才进入现场,感觉到身后的人停顿了一会儿后快步跟了上来。
尸体在整个围着的场地靠近边缘的地方,距离荒草很近。他的头冲着荒草的地方,手里还住着几根连着根的野草。他的头歪向一边,完全浑浊了的眼睛空洞地直视前方,嘴巴张开的样子像是还在呼救,一半脸压在泥土里。
袁彻看向这个场地中央的灰烬,他刚到这里,目光就被那堆灰烬吸引了,他径直走到那堆焦黑的物体旁边,看了看地上被土掩埋的灰烬,灰烬中一些还没有燃烧完的陈年干枯的树枝带着被熏黑了的脆弱的树皮支棱棱地若隐若现。
这块空地看来是个位置很好的,经常被当做野炊的地点,因此这一片地方没有杂草。
这片已经被踩出来了,若不是因为才下过雨没多久,这会儿估计地上也不会那么容易留下足迹。
乍看上去,这里好像也经历了一次野炊,灰烬周围的地面上,有几块啃过的鸡骨头,排骨,看着挺新鲜的,一些饮料瓶和烟蒂散落在周围,像是提前把做好的饭菜都拿来这里吃。
袁彻看着在空地旁边大而明显的严禁篝火的标志,显然来这里的人要么是太晚来没看见,要么就是明知故犯。
地上的鞋印大致可以看出至少是三个人的,其中一个人还是女人,高跟鞋的细跟深深地踩进地里。
在蚊虫最多的夜晚,到树林里野炊,还穿着细高的高跟鞋。
这一切就好像不是一套的拼图被硬生拼在一起那么不协调。
顾华宇他们很快回来了,顾华宇开始汇报询问来的情况:
“这几个人是自行车发烧友,今天约好了骑行。他们本想抄近路才进入这片树林的,结果就从林间树枝缝隙里看到一个黄绿色的东西,他们好事儿过去看,就看到死者了。”
袁彻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回头看着顾华宇一边拍蚊子一边汇报的样子,觉得自己身上都跟着痒起来了:
“他们是哪儿的人?准备到哪儿去?”
顾华宇奋战了一番拍死一只蚊子才倒出功夫来回话:“是F市的,才从那边骑过来。一路上都在一起,骑了三天才到这儿。”
袁彻看着地上的鸡骨头:“他们怎么知道要从这里抄近道?”
顾华宇看了看本儿上的记录:“他们说有一个叫‘我爱骑车去旅行’的微信群,那里面有个骑友给的建议。”
袁彻点点头:“打发他们走吧。留下联系方式,必须随传随到。”
顾华宇去通知那几个人,这边尸体的初步堪检已经结束了。
凌潇雨摘下手套站起来走到袁彻身边。她的身材本就娇小一些,和一米八五的袁彻站在一起只能抬头说话,可她说话的气势却没有因为身高而变得矮了一截:
“死者十五到十六岁,男性,推测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半左右。死者外表没有明显的伤痕,但唇角有呕吐过的的痕迹,另外他的裤子里有排泄物,应该是腹泻造成的,排泄物呈现出米泔水样。初步判断是死于砷中.毒。死者尸体距离草地比较近,死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非常痛苦的阶段,看样子是想要求生从那边爬到这边来的,在他爬行了一段距离后死在这里,这段路上都有他的手指抓痕。”
一直在旁边陪着的刘灵玲问道:“砷中.毒?砒.霜?”
凌潇雨点点头:“砷化物中.毒,□□也就是砒.霜居多。但具体是什么还要等化验结果。”
刚打发完驴友回来的顾华宇听了也不禁惊奇地问道:
“这年月,还有人用砒.霜吗?都哪里搞到的?”
袁彻顺着脚印中最大码的那双的足迹在场地里绕着圈:
“哪里搞到就是咱们要去弄明白的。从现场足迹看至少有三个人,另外两个人哪儿去了?你们四个以这个为中心,开始阔大范围搜索。”
安排完,袁彻蹲下来仔细打量着死者的这身装扮,这是今年最新款的Nike运动装。
袁彻问旁边的凌潇雨:“死者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吧?”
凌潇雨跟着蹲下来摇摇头:“没有,身上什么都没有,手机也不在。”
“又是手机。”袁彻低声自语。
手机被拿走,身边除了一身名牌衣服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难道真的是有目的的劫财?可劫财会用上投毒这一招吗?如果从作案方式看,劫财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不过也不能排除杀人后见财起意的。
捋顺了一下之后袁彻接着说:“你查一查尸源。十几岁的孩子一夜未归今天又没去上课,家里或者学校应该能报案。”
凌潇雨迟疑了一下说道:
“我听到报警说是孩子的时候就把信息发给各派出所了。目前没有人报案,如果是住校生,是不是可能还没有发现失踪呢?”
袁彻终于抬眼看了看凌潇雨,对她很有效率的做事方式暗暗赞许了一番,随即见顾华宇还站在原地四下张望,没有动地方,皱着眉。
顾华宇在被轰之前忙解释道:
“你说四个人,柯然哪儿去了?”
袁彻这才发现柯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怒火瞬间升级:
“没有柯然你就不知道怎么做了?他是你师傅吗?”
顾华宇缩着头叫了几个人一起走向没人的西侧的树林。
他们刚散开就见柯然小跑地从树林里钻出来,直直奔着袁彻跑过来:
“组长,我找到一辆汽车的轮胎印。”
袁彻看见当做没看见,视而不见地回应着:“在哪里?”
被忽视的柯然小心翼翼答着:“大概一百米左右的地方。”
袁彻依旧不看他,只是看似很专心地盯着地上的一根鸡骨头:“你怎么知道那轮胎印和这个案件有关?”
柯然声音越来越低,指了指尸体的方向:“我就是顺着尸体前面的这组脚印找过去的。”
袁彻指着地上的鸡骨头:“我要是跟着鸡骨头走,是不是能找到黄鼠狼?”
“啊?”柯然有点懵了,地上的骨头都比较集中,在周围没有看到鸡骨头啊。
袁彻站起来走向那条小路:“啊什么?带我去看看。告诉痕检科的了吗?”
“告诉了。”柯然紧跟在快步走远了的袁彻。
凌潇雨看着走远点的袁彻,想起昨天那场闹着玩似的小插曲,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样子袁彻还对昨天的事耿耿于怀,照这个情形看柯然会有一段时间被特殊照顾了。同是市局新人,她不禁同情起柯然的处境来。
袁彻要是知道自己刚才的种种表现被凌潇雨看到,无形中被贴上了小气男人的标签一定大呼冤枉。
他此刻没有翻旧账的意思,不是装作大度,是真的放下了。他现在更在意的是柯然到底怎么了。
这个问题可以说从早上一直在他脑子盘桓,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加上刚才看到的柯然的表情,袁彻觉得要么是他眼睛有问题,看错了,要么就是柯然有问题。
他装成这么怯生生的样子,是为了博取什么?同情?关注?还是要让他们对他放松警惕?
这样顶着一团乱麻的脑袋走了二十米,袁彻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地上的一双脚印。
脚印看上去很大,大概是四十二码的鞋子,这个和刚才空地上的脚印是同一款鞋子,但看上去鞋子更新,脚印的步幅比刚才的脚印步幅小,看上去像是这个人有双大脚却配了一双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