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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屿 (回南雀)


  我捂着额头,有那么十秒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失忆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何夕。
  十秒过后,记忆回笼,我想起昨日种种,眼前阵阵发黑,一脑袋扎进被子里无声尖叫起来,恨不得就这样把自己闷死。
  怎么回事啊余棉?!你怎么回事!
  你怎么能这么跑过来,一边耍酒疯一边告白呢?
  你为什么要喝酒?你为什么要告白?你到底为什么啊!!!
  无与伦比的懊悔充斥心间,在雁空山卧室反省了半小时,我才蹑手蹑脚做贼似的下了楼。
  雁空山高大的身躯半蜷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条薄毯,随时都要挤不下的模样看起来怪委委屈屈的。
  怎么不让我睡沙发嘛…
  我心里暗暗嘀咕着,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非常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如果就这样走了,他能不能当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望着雁空山的睡颜,我很快自我否定了这个设想。
  当然不可能啊…
  我在想什么?
  忽然,我眼尖地瞥到雁空山的左手手掌上缠着两圈绷带。我努力回想片刻,确定昨天进门前他的手还好好的。
  好像…我发酒疯的时候有打碎过一个杯子,难道是那时候受伤的?
  我心里一急,也顾不得放轻脚步,迅速到了沙发旁,仔细查看起他的伤势。
  还好,瞧着不算太严重…
  如果有人极近地观察你,人类是会有感知的。
  雁空山眼睫微动,慢慢张开了眼,看到我这个大个人杵在他身边,一时有些愣。
  而我因为昨晚的一系列行为,现在正处于又羞又燥又尴尬的境地,视线稍一对视便又飞快挪开了。
  “睡得好吗?”最后还是雁空山先开得口。
  我听他这么问,瞬间更尴尬了,毕竟昨晚我睡了他的床,反把他赶来睡沙发,简直可以说是典型的鸠占鹊巢。
  “对不起,昨天给你添麻烦了!”我跪坐在沙发旁,结结巴巴道,“我,我昨天晚上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的很抱歉!”
  雁空山支起身,兴许是一夜没睡好,眼下透着青,精神也有些萎靡。
  他揉了把脸道:“你还记得你昨晚都说了什么吗?”
  “我…”我好像被一根鱼刺哽住了。
  雁空山对着我时,并没有“爱恋”的情感。如果我此时承认昨天所言非虚,那等着我的无疑是惨痛的拒绝。两人的关系也会变得很尴尬。
  “我…我忘了,我发酒疯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为今之计,也只好掩住真心,藏起爱恋,这样才好继续若无其事当朋友。
  我垂下头,两手紧握成拳按在膝盖上,紧张得不住出汗。
  希望他不要提昨天的事,更不要提我可笑的告白。
  “是吗?”雁空山声音淡淡的,“你似乎把我认成了别人。”
  我:“…”
  我错愕抬头:“啊?”
  我把他认成别人?难道我昨天最后说的不是他的名字吗?
  见鬼了,谁啊?难道是阿公?
  “是,是吗?那…我有做什么傻事吗?”我唇角抽搐着询问。
  “也没什么,只是怀疑我给你喂毒药之类。”
  他掀开薄毯,赤脚踩到地上。
  我连忙从地上起来,追问他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哦,昨天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捡碎片的时候划伤的。”他满不在乎地握了握五指道。
  骗人。
  谁捡玻璃伤手心的?
  我和他再三赔不是,并承诺以后都不会喝得这样醉了。他看起来没有怪罪我的意思,只是让我赶紧回家洗个澡,还问我要不要请假。
  我都已经好几天没去店里了,怕再这样下去真的要被萧天彻底顶替,忙不迭摇头,说自己没问题,不需要休息。
  回到家,阿公正在做早饭,见我从外面回来,一脸震惊。
  “你怎么从外面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在房间睡觉呢。”
  我摸着鼻子,胡乱扯了个谎:“我早上去晨跑了。”
  阿公不疑有他,毫无障碍接受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解释。
  “你终于想到要运动啦。”他回身继续搅粥,“挺好呀。年轻人嘛,就是要多动的,不然等你老了想动都动不了。”
  我飞速窜回房间洗了澡换了衣服,检查手机电量时,发现了孙蕊发来的短信。
  【小棉棉,无论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姐妹我一如既往支持你。你放心,雁空山这块硬骨头虽然不好啃,我却多得是追男人的法子。我们姐妹同心,其利断金,一定能把这根鸟骨头拿下的!】
  我:“…”
  谁跟你姐妹。
  差点忘了昨天已经跟她出柜了…
  我颇为烦心地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转身下了楼。
  岛上四季并不分明,夏季却有它独有的特色——台风。
  每到七八月,总有几支从海上诞生的飓风要途径青梅屿。
  不过可能真的得止雨天女保佑,很少有真正的强台风登陆岛上,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再减弱。一夜风雨后,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只是地上叶子掉得有些多。
  不过,虽然总是有惊无险,但每年的防风工作大家却从不敢掉以轻心。
  有台风的日子,南浦街的店铺都会关闭,街道还会派人下来督促用黏胶带贴好门窗玻璃,以免发生意外。
  这两天天气预报都在播报台风的消息,预计明天就要登陆。
  这会儿虽然没雨,但天上云层密密实实的,风也有些大。
  明天不用开店,幼儿园也闭园一天,雁晚秋突然被天上掉下来的休息天砸中,开心得拉着我陪她打了一夜的游戏。
  到了十点,雁空山说了半天,差点连名带姓发出警告,这才让雁晚秋回房睡觉。
  明天休息,我犹豫着要不要再待一会儿,雁空山却拿着烟去了屋外。
  我盯着他背影,起身跟了过去。
  他立在门廊上,身高腿长,抽烟的姿势格外性感。
  我舔了舔唇有些干燥的唇,缓步走近他。
  “哥,烟是什么味道?”
  长到十八岁,我还从来没有抽过烟呢。
  他动作一顿,夹着烟看向我,思索片刻才道:“没什么味道。”
  “能不能…教我?”我磨磨蹭蹭凑到他身边。
  风向着我,吹来浓烈的辛辣气息。
  雁空山好笑地摇头,并不觉得这是个好提议。
  “你还太小。”
  我最烦他说我小,顿时起了逆反心理,急着反驳他:“我不小了,我知道很多东西!”
  雁空山垂着眼皮看我,眼神很静,也很疏远。
  “余棉,你太小了。”
  他像在说烟,又像在说别的。


第25章 意外
  台风终究是来了,但还算给我这个新晋止雨天女的面子,风不急雨也不骤,将窗户一关,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响动。
  雁空山这会儿应该已经熟睡了吧。
  我在黑暗里翻了个身,盯着屋内模糊的家具轮廓,只觉得心里闷得慌,怎么也睡不着。
  到底是学抽烟太小,还是和他谈恋爱太小?到最后我也没能问出口。直觉告诉我,不要问,问了对我没好处。
  他应该是知道了吧,知道我喜欢他。
  什么错把他认成了别人,这和我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简直异曲同工,属于同等级的谎言。
  我一定是叫了他的名字,所以第二天他才会问我记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而无论我记不记得,他都已经打定主意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就像我怕被他拒绝,想继续和他做朋友,所以假称什么也不记得,他可能也为了顾忌我的感受,想和我维持表面的平和,不愿把话挑太明,只好通过别的途径敲打我。
  我年纪太小了,想法太幼稚了,我不够成熟,我才十八岁…更重要的原因他不好直说,但我想也就是那样了——我们是同性。
  他只是对我黄了几次,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同性恋。付惟还对我粉了呢,也没见他就想和我谈恋爱。
  所以,我这是被委婉地拒绝了啊…
  我再次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将心中苦闷尽情吼出:“年纪小又不是我的错!年纪小有什么不好?我可只有十八岁啊!人生只有一次的十八岁!!”
  无论我怎样不甘,第二天的太阳都照常升起。
  台风过后,街上落了许多树叶和花瓣,路中央偶有小摊积水,但随着气温逐渐上升,中午之前它们便就会被蒸发干净。
  比“惨烈地被拒绝”更令人同情的就是我这种了吧?
  无声无息地被扼杀。
  告白失败起码还有“喜欢”的残尸供悼念,若干年后追忆往昔,也不枉一场喜欢,我却连个“喜欢”的衣冠冢都没有。
  我的喜欢,活得憋屈,死得悲壮。
  “余棉!”孙蕊靠在收银台旁,大力挥舞手臂冲我打招呼。
  台风后大家可能都还没回过神,街上显得有些冷清,店里也没什么人。
  这还是醉酒事件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你怎么来了?”难得清闲,我干脆也走到收银台前,与孙蕊和文应聊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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