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断断续续感冒了两天,脑袋又沉又涨,最终在上完一天的夜班回到宿舍以后虚脱倒下了。他想还好这次没在金工坊里晕过去,不然陆老板肯定要不高兴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舍友起床把他吵醒过一回,记着自己要去上实践表演课,但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记得单子辰还凑过来提醒了自己一下,陈昭费尽力气从干渴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好,然后又没了下文。意识又掉进了忽冷忽热的黑暗里。
直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贴到他脸上,才给他拉回了一丝清明。陈昭下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那只手,意识到那人要离开的时候挣扎着去握住他。他努力地抬起眼皮,聚焦起视线,看见杜聿柏坐在自己的床边。
陈昭估摸着他可能在做梦,于是小心翼翼地撒娇起来。只是他没什么精力,叫唤了一声以后又陷入神志不清中,只感觉杜聿柏把他背了起来往外走。室外要稍稍冷一点,陈昭忍不住颤栗了一下,揪了揪杜聿柏的衣服,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任性了,又松开了手。
可是我要是在做梦,要这么揪一下也不过分吧。
他在完全失去意识前这么问着自己。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四周不是自己熟悉的宿舍,而是校医室。他刚想坐起来,一杯温水递到了嘴边。陈昭垂着眼睛,就着杯子猫一样慢慢地喝完了一杯水。水杯收了回去,另一只手摁到他的后颈上,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躺着。”
陈昭缩了缩脖子,钻回被窝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抬起头看见杜聿柏坐在自己床前。他还没开口,校医先拉开帘子进来量体温,一根体温计塞到嘴里堵上了嘴。一连串的信息量有点大,把陈昭整懵了,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杜聿柏。
“我不记你旷课。”
“陆洋那边给你请假了。”
几分钟后校医进来取体温计,烧已经退了大半,回去再按量吃药,周末好好休息就没大碍了。陈昭不好意思再在这儿待下去,要下床回宿舍。杜聿柏知道他还有些四肢发软,小心看着及时扶了一把,不动声色地把一件薄夹克披到陈昭肩膀上。
回去的路上他俩并排走着,陈昭嗅着那件夹克上的气味,是干干净净的那种香气,里面极少极少地夹杂了一丝烟味。这股气息让他莫名地产生一种安心的感觉,奇怪地触动到了心里不知道那一块地方。他吸了吸鼻子,侧过头看那个自己叫作杜老师的男人。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勾画过好多次,眉目唇鼻记得清清楚楚。陈昭记得他是在刚上初中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张脸,在一台黑白电视机的小屏幕里。他在餐馆里帮人刷盘子跑腿打扫卫生,苦累的活全堆给新来的年纪小的短期工。
他记得那个下午恰好他有时间喘口气,搬着椅子悄悄地坐到一堆长工的身后去看那台买来招徕客人的宝贝电视。上面播的是一部民国电影,遭人算计潦倒困苦的穷小子被青帮打得一头是血倒在街头,对着镜头狠狠地说我不信命。
陈昭那时候还不认识杜聿柏,但是那句我不信命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同鼓舞。他不知道什么偶像的概念,但是杜聿柏在荧幕上那个倔强劲儿无疑给了他一种精神力量。后来上了高中,他去夜总会去歌舞厅打工,有更多的机会能接触这些视听媒体,也就这样零零碎碎地看下了更多杜聿柏的电影,甚至还包括些访谈。
他一直只将这种崇拜当作一种力量,就算是到了电影学院也从没想过以后自己成为了演员是否会遇上杜聿柏什么的。
但是杜聿柏现在就在他身旁,会给他耐心周密地讲如何演戏,会关注他被换剧本的事儿,会在他发烧的时候照顾着他,就像是远在天边的启明星下了凡落在肩膀上,光芒却不刺眼,温度却不张扬。陈昭下意识地往杜聿柏身边靠了靠,像寻求温暖的源头一样似得。
“杜老师。”
“我和单子辰打架了。他觉得我是在有目的接近芊芊和你。”
杜聿柏突然听到陈昭提起这一茬,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转过头一看,陈昭直直地望着前方,领口露出来那一截脖子上的淤青还没下去。
“他姓单呢。鲁莽。”
“他不会告状的。”陈昭伸出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他被我抓住把柄了——单子辰喜欢芊芊。”
杜聿柏没回答,伸手轻轻拍了拍陈昭的后脑勺。
他送陈昭到宿舍以后还要拎着叶聿芊回家,今晚单家人要来吃饭,八旗子弟们又该讨论讨论圈地事宜。晚上的时候他特意看了看单子辰这小子,眼神确实一个劲地往叶聿芊那儿瞟,可惜他妹妹是个神经大条的,一点也意识不到。除此之外,单子辰身上看起来没什么疤痕,不像被削了一顿的样子。
杜聿柏把单子宇拉过来问单子辰在学校跟人打架的事情。单子宇叹了口气,单子辰不肯对外说怎么回事,只说是男子汉打闹一场。
“打闹?哪有人打闹那么狠的?全往看不见的软肋子处下手,表面上看着一点没事儿,实际上估计得疼一个星期呢。”
杜聿柏连忙夹了口菜塞进嘴里,心里暗暗又重复了一遍:看着些你弟弟。
作者有话说:
昭:老师面前唯唯诺诺 他人面前重拳出击(bushi)
第5章
期中的时候班级里组织了一场郊游,选定在一个周末去秦皇岛两天。陈昭看了一眼报名表,习以为常地在自己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叉。单子辰凑过来,眼里充满不解。
“据说杜二哥也跟我们一块呢。你真的不去?”单子辰叼着笔帽含糊不清地说话,报名表还在陈昭手里,他却急得很直接往上面填开了。“而且,我们肯定要去影视城的!那说不准就有什么大导演……”
“我真的没时间。”陈昭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报名表塞到单子辰手里。他周末在金工坊固定上班,上一次发烧旷工几天的事情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敢继续同陆老板请假。单子辰撇了撇嘴,讪讪地把身子缩回去。
按理说,大学生要组织什么活动,基本上是不会请老师一起来的,只不过杜聿柏在学生里一向受欢迎,年龄上也不至于隔辈儿远,于是叶聿芊就主动去提了这件事。杜聿柏想了想,秦皇岛那儿似乎也有好几个熟人正在影视城拍着,过去见见也好,便答应了下来。
周四晚上陈昭照常去金工坊上班。他今天来的早了点,距离客人来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夏天的蓟京天黑的晚,这会儿他叼着拨片盘腿坐在地上调音,外面还有夕阳在弦钮上着陆,沿着琴颈慢慢地流淌,最后落到他脸上将睫毛染成金色的。
听见开门声的时候他还没什么反应,想着或许是哪个调酒师同事来了。直到有人站到自己面前了,陈昭才猛地抬起头。他愣愣地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微张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却没跟他说话,扭头喊了声陆洋。于是陈昭的陆大老板懒洋洋地从后面走上来,勾住他的脖子,拖长了嗓音回答:“哟——怎么啦——瞅我们家小昭好看呢——”
陈昭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脸上微微泛红,仰着头憋出一句“杜老师”。这三个字倒是把陆洋弄得惊愕了,看看陈昭,又看看杜聿柏,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杜聿柏倒是云淡风轻,从喉咙里应了陈昭一声。
“陆洋,我学生这周末我给借走两天行吧?”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工资照发!带薪假期!”
杜聿柏把陆洋从自己身上拍开,也不跟陈昭说一句话,转身就要走了。陆洋也不生气,还笑嘻嘻地凑到陈昭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才追着杜聿柏走了。陈昭不知道杜聿柏这是怎么回事,硬逼着他去秦皇岛么。
他忐忑不安地上完了今晚的班,想着下班了去找陆洋说,可是他老板本身就不是个常在店里的,等他下班了陆洋早就没影儿了。陈昭只好第二天的时候等着实践表演课下课了去找杜聿柏。他一整个上午都在心里七上八下,胸口塞了一团乱麻,想去解开反倒越绕越乱。
刚一下课时候,他还没办法立刻走上去找杜聿柏。班里一个女生走过来,把一封信交到他手里,让他转交给杜聿柏。陈昭脑子乱哄哄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你怎么不自己给杜老师?”
女孩子的脸立刻飞上两朵红云,两只手扣在一起,低着头小声地说:“因为……你同老师不是熟一些吗……”
陈昭顿时就懂了,先结结巴巴地同她道歉,手忙脚乱地把那封信放在了衣袋里,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一定原封不动地交给杜聿柏。等她走了以后,陈昭抬头看见杜聿柏还在讲台上托着下巴,悠闲地翻着一本《戏剧艺术理论入门》。
他深呼吸一口气,走上讲台,硬着头皮开口:
“杜老师,周末的郊游活动……”
“当然不是让你白去的。”
“我朋友剧组的小群演临时出了事故,缺个人。到了秦皇岛你就跟我去那儿吧。”
陈昭心里那团乱麻就这么被杜聿柏直截了当地一刀切开,毫无在意地往外一扔。他像被当头打了一棒子的小动物一样,被杜聿柏牵着走。最后还是到了校道上了才反应过来,怎么就稀里糊涂像上了贼船似得——不对,能去混个群演,还能去秦皇岛玩,那是天大的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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