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板将脸上的皱纹笑成花,亲自给林秦去倒了一杯凉可乐,“大哥,道上的啊?”
三十多岁的人管高中生叫大哥,林秦没有丝毫不适地摇了摇头,他小心翼翼地张口去咬红薯皮,果然跟他想的一样,鲜香软糯,好吃极了。
“以前玩过?”
林秦:“没有,第一次。”
黄老板啧啧称奇,但他在旧城待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奇人都见过,下意识便觉得林秦是个有故事的小少年。但小少年是个锯嘴的葫芦,怎么问也不吭声,问急了就用冷冰冰的眼睛盯着,黄老板想着以后说不准也要靠他,立刻就不敢多问了。
楚哥说:“你帮我赢一把,以后来这上网免费。”
黄老板举双脚赞成:“必须的!哪能收大哥的钱。”
林秦不置可否,但说要把红薯吃完。他缓慢地吃,众人就缓慢地等,易沉坐在林秦身后,弯着眉眼看着林秦,用眼神将他的棱角和弧形渐渐勾勒。林秦吃东西的时候就将下巴上的口罩上翻,只露出嘴,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忍者。等他吃完,用纸巾擦了擦嘴,再将口罩拉回来的时候,易沉分明看见他的唇角沾了一小块红薯皮。
等他回神的时候,他的手正按在林秦的下巴上,他将口罩提了起来,用纸巾擦掉了那个碍事的红薯皮。林秦冷冷地看着他,抬脚便踹,易沉侧身躲过,但明显比上一次狼狈许多。
小媳妇看着软弱可欺,实际上硬气得很。
看着林秦的背影,易沉抬手摸向狂跳的心口,觉得有些事似乎发生了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楚哥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一关,对于林秦来说像跳房子一样简单。他甚至没给对手留下打字的机会,直接将人打回了复活点。
林秦一战成名,名声立刻赶超了徒有虚名的易沉,离开之前黄老板说让林秦有空随时来玩,包吃包住。
林秦走在旧城的街道上,他在网吧里待了一下午,此时已尽黄昏,沉落的夕阳像是被咬了一口的咸蛋黄,江面上波光如同一条碎金的缎带,将蛋黄温柔地包裹着。他在江边停下脚步,转头瞪着跟了他一路的易沉。
“小媳妇,真人不露相,没想到你还是隐匿江湖多年的高手。”易沉竖起拇指。
林秦冷冷地看着他。
易沉撒娇:“小媳妇,人家累了,想吃饭饭~”
林秦冷酷地说:“别装了,谁是你的小媳妇。”
“你呀~”
“一个没喝酒的人装醉鬼,还故意输给那个火腿肠,为什么?”
易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什么?你要吃火腿肠?”
林秦:“你没喝酒,身上的酒气是你将酒倒在衣服上造成的。刚才你躲开我的脚也不是偶然,按理说,黄老板根本打不过你。”
“唔。”易沉吹了个抑扬顿挫的口哨,“作文满分学霸?”
“刚才你逃跑的时候,火腿肠按了三次大招攻击都被你躲开了。你死是因为你故意将拿着鼠标的手撞在椅子上,我看见了。”
易沉终于收了笑,他不笑的时候看着极为冷峻,像是林秦小时候住的地方,有一座山上总是挂着终年不化的冰雪。
他抬手解下校服,往肩膀上搭,胸口的刺青几乎要穿破衬衫咆哮而出。
易沉沉默地看向林秦,两人目光交接,方才装疯卖傻的醉意尽消。林秦难得感觉到了压迫和紧张,是面对楚哥也不曾有的感觉,堪称羸弱的手臂间有些发痒,血液在呼啸奔腾。
他说:“小媳妇,眼神挺好啊,我喜欢。”
易沉璀然一笑,露出一排牙齿,眼睛里倒映着江畔的夕阳,世界倾覆。
易沉转身便走,衣角忽然被人拉住,他无需想就知道是林秦,问他:“你想给我暖床?”
林秦说:“如果我不上,你真的想把黄老板的装备都暴光吗?”
易沉按住林秦的手,一瞬间,所有的注意力都向着两人接触的地方狂奔而去。易沉捏了捏林秦的手指,笑着说:“小媳妇,你是童话里的冰美人吗?吃了三个红薯都没暖和过来?”
林秦:“……”
易沉走之前并着两指对林秦抛了个飞吻,说:“好奇心不要太重,会出事的。”
林秦冷嘲道:“电视剧看多了?你要杀了我?”
易沉深沉的声音随风而来,被拦截的树砍得七零破碎:“会让我爱上你。”
林秦握着江边的护栏,在心里发誓下一次一定要打死他。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是林秦的爸爸问他想什么时候去辉中上学。
林秦用不习惯电脑键盘,但手机上九宫格打字却按得飞快。
他说:“明天。”
他已经忍不住明天就为民除害。
但明天就上学肯定是不可能的,林秦没有学籍档案,一切的手续都要从头补办。但幸好林父林母有些关系,可即便如此,仍是将入学的时间拖到了下个月的一日,他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做一名高贵的家里蹲。
在这期间林父几乎要将林秦的房门踏破,说服林秦搬回去和他们住,林秦四两拨千斤说小店离学校近。能不近吗?就开在校门口。林父开始思索在学校门口买房子的可能性后,不得不承认那一对救出林秦的老夫妻给林秦留下的,是旧城最宝贵的学区房,即便辉中被称为高中垃圾桶,那也是学区房。
林父看着林秦修补那颗多灾多难的熊头,欲言又止,直到林秦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不礼貌,才抬起头询问:“你想说什么?”
林父看了看熊头,又想到儿子难康复的心病,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要不……爸爸给你买个新的吧。”
林秦说:“这个很好,是我亲手做的。”
说不定儿子以后会在工艺方面很有成就,林父苦中作乐,飞快地劝服了自己。
但他并没有提前跟辉中的任何一位老师打过招呼,林秦虽然生病,但他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他身为他的父亲不能治好他,那就只好给他最大的空间,保留他的认知。
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地将他调回来。
林父说:“熊头……很好。”
林秦仰头,破天荒地笑了:“嗯!谢谢!”
心爱的东西得到夸奖,他的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第5章 霸王和你
恼人的铃声遁地而起,见缝就钻,易沉翻过身用被子将自己捆作一团,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奈何这铃声不达目的贼心不死。易沉忍无可忍,伸出一只手将手机砰地扔了出去。许是这凛冽的杀气让电话对面的人也感受到了,铃声戛然而止,但睡意却也随着那愤怒的爆发消散一空。
易沉阴沉着脸爬起来,决定报复世界。
今天是他去学校的日子,但实际上辉中开学已经一个月有余。但因去年聚众斗殴的事牵扯甚广,尤其是又以易沉为首,他被校长特批在家多休息一个月。等易沉洗漱出门,父亲早就去上班了,桌子上的牛奶面包倒还都冒着热气。易沉轻嗤一声,将包甩在身后夺门而出,那门无辜被连坐被摔得浑身一震,连桌案上的牛奶都荡起一圈波纹,可谁料没过多时,大门又被踹开,易沉端起杯子哐哐哐地将牛奶一饮而尽,叼着面包又出了门。
南城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九月底少说也擦了秋季的边,可夏季的酷热就像钉子户,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站在太阳下宛如被绑去炮烙酷刑。易沉穿着校服,男孩子本就个子挺拔,加上那一张好看的脸也算远近闻名,本就朴素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似明星来演偶像剧,施了妆的基础上再加十八层滤镜,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
越临近学校,路上的学生就越多,四周的车开得极为规矩,根本不敢鸣笛,生怕惊扰到祖国的花朵顺便再扣个交通分。易沉拎着书包走在斑马线上,只觉身后一股强热空气袭来,他脚步微移错开身子,热空气扑了个空也不生气,立刻转身回马枪,再一次勾搭上了易沉的肩膀,“老大!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来你了!早上咋不接我电话?”
“滚,大清早别恶心爹。”
新仇旧怨上心头,易沉估量着木兰健壮的肱二头肌和蓬勃的腱子肉,觉得这次要卸一条胳膊才算符合道上的规矩。
木兰浑然不觉他心心念念的老大正琢磨着拿他祭刀,但到底还是求生欲控制了胳膊,懂事地放他老大一个清净,毕竟那可是易沉的肩膀,可不是一般人敢搭的。
木兰跟上易沉的步子,指点江山道:“老大,说真的,你再不来,隔壁孙大兴那孙子铁定得篡你的位。就你不在这半学期,瞧他那威风样,还收了一波小弟,说要统一辉中呢!嗤,这中二病晚期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老大,你回来了可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南城的太阳为什么这么热!”
易沉撩起眼皮:“孙大兴?哪个?”
他是真不记得有这一号人,但木兰显然以为是他家老大不把孙大兴放在眼里,哼哧哼哧乐了起来。
崔世颁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他推了推眼镜说:“太阳本就是发光发热的星球,热是因为热核反应,上学期老张刚讲过,果然是耗子记性撂爪就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