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煜放慢了节奏,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把他松开了,拥进怀里轻轻给他顺着背,诚恳地跟他道歉:“对不起,不舒服了是吗?”
贺冰心摇摇头,浑浑噩噩的,语言功能简化了许多:“没有不舒服,轻飘飘的。”
胡煜看了一眼浴室里的挂钟:“我们出去了好不好?泡得时间太长会头晕的。”
贺冰心早就头晕了,却不是因为泡在热水里。
他现在连自己的脚在哪都感觉不到,又觉得直接说出来实在是太没出息,委婉了一些:“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就来。”
胡煜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像是抱他进来那样把他从水里抱了出去。
猛地从水里出去有一种超重感,贺冰心紧紧搂住了胡煜的脖子,沾了水有些滑溜溜的,但是然人心安。
“哥,”胡煜的口气不像是在叫哥,而像是在教育自己家里的小孩子,“这两天我想得挺多的。”
贺冰心想起他这几天的失落,以为他要跟自己倾诉什么,所以就扒着他的肩膀静静地听着。
“那天我喝多了,我想不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或者做过一些不该做的事,”胡煜拿了一块大浴巾,仔仔细细地把贺冰心包住,蹲在他面前仰视着他,“我怕你讨厌我。”
贺冰心回避了最后一句话:“你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哥,你现在这样子,让我想毁约。”胡煜低下头,攥着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揉过去。
“什么样子?毁什么约?”贺冰心的一颗心慢慢向下沉着。
“什么都不肯依靠我的样子,”胡煜重新抬头,他的眼睛在浴室的暖色灯光里显得尤为漆黑:“我不想跟你维持形式婚姻了。”
贺冰心没想到刚刚的那些居然是一个告别仪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他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没关系,明天去一趟民政局就行了,我尽快搬出去。”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胡煜一把把他的两只手都合进自己的掌心,抵在自己的唇畔,“为什么我跟你说不想要形婚,你就会觉得我是要离婚呢?为什么你总是做好准备要离开呢?卧室那些行李,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拆开过?”
“要不然呢?”贺冰心垂着眼睛,看着自己被胡煜搓红的指尖。
“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哥,”胡煜的声音抖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稳,“我想和你真的在一起。”
贺冰心嘴角翘起一个笑,心里却是苦的:“你刚认识我多久,又了解我什么?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怎么就能喜欢我呢?”
“我认识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见到了你足够的好,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胡煜坚定地注视着他。
很多人都这样短暂地喜欢过他,就像胡煜现在这样,或者为他的皮囊,或者为他的能力。
只是有一点不同,贺冰心从前对别人没有过对胡煜的这种感觉,也从没允许过其他人靠近。
也正因为如此,他非常珍惜这份明知道无法长久的喜欢。
就像是躲过一张网,他躲开胡煜带着探寻的眼神,且迁就且搪塞:“如果你希望,那就试试吧。”
胡煜的眉毛皱起来,像是心疼又像是恼怒:“你不相信我?”
贺冰心披着浴巾站起来,走到衣柜边上随手裹了一件衬衫,胡煜的,很长,盖过了他的屁/股。
他踩上两只拖鞋,声音里带着一点哄:“我带了芝麻回来,可以给你做芝麻糖。”
胡煜沉着脸跟在贺冰心身后下了楼,把楼梯踏得“咚咚”响,手却始终护着贺冰心的腰。
贺冰心走到自己的背包旁边,把那两袋芝麻掏了出来:“我问了,这个白色的可以用来烙饼,黑色的可以用来做芝麻糖。”
胡煜绷不住了,绕到他旁边把袋子接了:“晚上还没吃东西呢,饿了吧?”
贺冰心诚实地点了点头:“我给你做芝麻糖,然后我们一起吃。”
胡煜没有如他所料表现出对甜点的兴趣来,而是搂着他打开冰箱看了看:“糖不能当饭吃,到餐厅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给你炒俩菜。”
贺冰心感觉胡煜还带着气,乖觉地小声说:“这个芝麻很好的,绿色无污染。”
看着他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胡煜心疼了,以为是他想吃芝麻,又往怀里护了护:“那今天晚上先用白芝麻烙饼,晚点再做芝麻糖,行不行?”
贺冰心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厨艺,可能还需要一些练习的过程,顺从地点了点头。
胡煜和了面就先炒菜,让贺冰心拣芝麻。
芝麻挺干净的,没什么尘土,只是间杂了一些干枯的茎叶碎屑。
贺冰心趴在流理台上,专心致志地拣着,过长的衬衫顺着他的姿势勒出一把细腰来,两条长腿白/晃/晃的,像是两束满月的清辉。
“想吃胡萝卜吗?”胡煜打着蛋液,抬眼看了一眼贺冰心,动作就停了。
“好啊。”贺冰心拄着流理台一转身,肩背的曲线都跟着扭动。
胡煜咬牙切齿地转身去看锅里的热油,“刺啦”把蛋液倒了进去,金黄色的泡泡在油锅里不停地鼓起,就好像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贺冰心又趴回流理台上,手心里捧着一小把芝麻,用食指翻来覆去地拨弄。
胡煜在他背后切着胡萝卜丝和香干,还有一股广式腊肠的香甜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房间里的暖风开得足,刚洗完澡有些干燥,贺冰心勾着脚趾蹭了蹭小腿上的皮肤,带着些期待问胡煜:“晚上可以吃香肠吗?”
胡煜没吭声,拿了一只小碗给他,让他装拣干净的芝麻。
烙饼用不到太多芝麻,贺冰心一会儿就拣完了,胡煜的菜也差不多做好了。
贺冰心扭头看见胡煜一脸近乎幽怨的神情,腼腆地笑了笑:“那个芝麻,我在淘宝买了三百斤呢,到时候给你做芝麻糖,别生气了好吗?”
第22章
“徐志远让你取病人的健康组织?”胡煜调着电生理台的显微操作装置, 扭头看身边的贺冰心。
贺冰心点点头:“他说病理组织附近的神经元做不了对照,细胞状态维持不了那么久。”
“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其实还是一个手速的问题,只要足够快, 还是来得及的。”胡煜指着屏幕上的一个三角形的细胞,“你看,像这样的形态,说明细胞的活力还很好,可以支撑到实验结束。”
贺冰心认真看了看屏幕上的细胞, 很坦诚地说:“徐志远说附医除了你, 没人能处理那种细胞。”
胡煜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要给我做那么多芝麻糖, 我没别的能回报你了, 我替你做实验。”
“不用,”贺冰心摇摇头,“我得自己学会,不然难道以后每一次有实验, 全都要指望你?”
胡煜抿了一下嘴唇,托着贺冰心的后脑让他看自己:“我昨天跟哥说过的, 你要试着指望我。”
“这不一样,”贺冰心很坚定, “这是我自己的工作,如果什么事都要依赖别人,那我在这个项目里的价值是什么?”
胡煜不跟他争了,笑了笑:“本来想多帮你一些忙, 请你帮我的时候我也好开口一些,现在你这么说,我也不敢依赖你了。”说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挺失落的。
贺冰心没有立刻上当,点着成像屏幕问他:“这个细胞状态好吗?”
“一般,”胡煜眯着眼睛,没像往常一样迁就他:“3个trial都跑不完。”
贺冰心也不气馁,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挑过去,胡煜都说不好。
他有点怀疑胡煜是不是在骗他:“怎么可能呢?这个细胞边界清晰,形态完整,没有膨胀或皱缩,就是你说的可以选择的细胞。”
“你不信可以试试,”胡煜耸耸肩,“咱们俩打赌。”
贺冰心虽然经验没有胡煜多,但是学东西非常快,他还是挺相信自己的:“赌什么?”
“哥输了的话,”胡煜凑近了他,带来一阵好闻的古龙水味,“让我亲一下。”
贺冰心慌慌张张地看了一下四周,电生理间是独立的,这个时间别的台子都空着,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想起来昨天晚上,红着脸咽了咽口水:“……要是突然进来人了怎么办?”
胡煜让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吓得贺冰心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干什么呀!”
手心里一暖,是柔软的舌尖。
贺冰心猛地把手抽回来,捧着手瞪胡煜:“你怎么回事儿!”
胡煜笑吟吟地看着他:“哥还没输呢,为什么先害羞了?”
贺冰心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气呼呼地瞪着屏幕:“我看你就是拖时间,再好的细胞也不禁等,你这是犯规。”
“好,”胡煜给电极灌好内液,递给贺冰心,“找镜下电极你已经非常熟练了,这个细胞你来扎。”
到了做正经事的时候贺冰心从来不含糊,他稳稳地装好电极,转动操作台上的旋钮,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玻璃电极投射下的阴影。
“很好,”胡煜提示他,“开微操降速。”
贺冰心很小心地下降电极,直到电极的玻璃尖端轻轻地在细胞的外表面上压出了一个凹陷,圆胖圆胖的,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