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芬哭倒在时野怀里。
她一直在心里想着自己那件没织完的毛衣,还差一个袖子就可以了,可是冬天怎么还没来?新年怎么还没来?
阿婆还要过本命年的,还要穿喜庆的红衣服的。
时野眼眶也红了,强忍住才没落下眼泪来,他逼着自己轻拍着阿姨的背,安慰着她。
就像爸爸离去的时候,自己抱着阿婆哭,阿婆却强忍眼泪在抚慰自己。
时野想,现在自己长大了,要学着大人的模样。
而柳清川终于迈出步子,上前抱住了妈妈和时野,试图用自己不高的体温给他们最后一点温暖。
在这个冰冷的医院里,三个人彼此慰藉着,学着一起去勇敢面对生离死别。
汪燕燕一家是从省城飞奔回来的,她甚至放弃了竞赛考试,一路上一直哭着,等赶到医院时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
她扑倒在阿婆床边,一直说着,“阿婆,小燕子飞回来了,春天到了你快醒醒啊…”
傅豪家、燕燕家都整整齐齐地在,连储老师都来了。阿婆一直昏睡着,所有人不吃不喝地不敢离开,生怕错过她醒过来的那一刻。
“别哭了啊燕燕。”傅豪第一次主动伸手抱住汪燕燕,说,“听得我难受死了,你再哭我让护士把你赶走了啊。”
“滚啊,你自己都在哭。”燕燕把眼泪擦在傅豪衣服上。
一边的傅红也红了眼眶,抱住自己的爸爸和妈妈。
李娟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她是真的把阿婆当做了妈妈,她甚至想着阿婆醒来之后她要叫一声妈,不然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时野和柳清川沉默地站在窗边。
时野突然希望窗口望出去能看到一棵石榴树,不知道家里楼下那棵结果了没?小时候,阿婆总会摘一个最大的石榴,坐在树下,拿出一只小碗,一粒粒地剥石榴给自己吃。
他一抓一大把,一口就吃完了,阿婆却要耐心地剥上半天。
柳清川伸手抱住了时野,说,“阿野别怕,我会一直在的。”
“嗯。”
储良辰也走到了两人身边,拍了拍两个小伙子,没说什么也望着窗外。
阿婆最终还是醒了,她看着一屋子的人眼神有点陌生,李娟芬站起来抱住她,再也忍不住地叫出了那声“妈”。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阿婆意识像是很模糊,努力地看着李娟芬,用粗糙的手摸着她的眉眼。
隔了好久好久,阿婆终于努了努嘴,用力说道,“是小芬啊。”
“阿婆,是我。“李娟芬落下了一滴热泪。
时野也牵着柳清川的手走了过来,阿婆握住他俩的手,虚弱地说,“是阿野和小川。”
“阿婆,那我呢?”
汪燕燕也走过去,阿婆很认真地看着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去思考和回答,她闭了会儿眼睛,却笑着开口,“我知道,是小燕子呀。”
“后面是,傅豪跟傅红。”
阿婆一个个叫着,直到看到了储良辰,眼神停顿下来。
储良辰再也见不得阿婆这样费力地去回忆每一个人,他刚要开口自我介绍,却听到阿婆说,“我认识,你是储老师。”
“李老师好。”储良辰叫她。
阿婆像是累极了,躺回到床上,问了最后一句,“现在下课了吗?”
储良辰嗓子突然哑了,半天才说出两个字,“下了。”
阿婆了却了心愿,又闭上了眼睛。她想自己还是做到了,她记得每一个人,没有忘记他们,没有伤一个人的心。
所以,可以就这样圆满地、放心地走了。
她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粗重地喘息着,喉咙里像是被痰卡住了,她试着最后看了大家一眼,然后再也没有睁开。
所有人爱着的阿婆就这样停止了呼吸,离开了。但死亡或许是呼吸的停止,却绝不是爱的分离。
第五十九章
有了石榴坊大人们的帮助,阿婆的后事办得顺顺利利,时野把那张大合照放在阿婆身上,一起烧进了骨灰盒里,希望阿婆在那边不要太寂寞。
陵园里,阿婆的墓碑挨着时勇的,也算是母子团聚了。
李娟芬磕完最后一个头,整个人像是虚脱一样彻底倒了下来,时野忙搀扶住她,心疼地看着阿姨。
时野知道李娟芬跟阿婆虽然相识不久,甚至以前还起过争执,但她对阿婆的感情丝毫不比自己浅。
下山的路,时野想要背李娟芬下去,却被柳清川拦住了,他说,“你也很累了,我来吧。”
于是,柳清川背起了妈妈,稳稳地走着下山路。
时野回头看了一眼,墓碑后面苍松翠柏、郁郁葱葱,有一只鸟扑着翅膀从天空上掠过。
阿婆,走好。
时野在心中默默念道。
李娟芬回去以后一直缓不过来,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那件没织完的毛衣发呆,柳清川去看了她却又被赶了出来。
“小川,你还是去陪陪小野吧。”李娟芬声音很哑,眼睛也很疼,“我没事的,你放心。”
柳清川心疼起妈妈来,替她倒了杯温水放在床边,犹豫了下说道,“妈,我今晚在隔壁陪时野可以吗?”
“随你好了。”李娟芬有些累了,穿着衣服就躺进了被子里。
那头的时野一个人默默地整理着阿婆房间里的东西,柳清川从身后抱住他说,“别理了,先去睡一会儿。”
“你还是去陪陪阿姨吧?”时野从柳清川怀里挣出来,“我看她情绪不太好,我没事的,你放心。”
柳清川听着摇了摇头,两个人都说自己没事的,让他放心。
“妈妈让我来陪你的。”柳清川重新抱住他,“你又赶我走,我回去怎么交差?”
两个人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唇边长出了青涩的胡茬,他们轻轻蹭了下彼此的脸,痒痒的。
时野放下手中的相册,转过身看着柳清川说,“对不起。”
“说对不起干嘛?”柳清川亲了他额头一口。
时野却笑了,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皱巴巴的蛋糕小票说,“把你的生日给忘了,生日快乐也没说。”
“阿野,以后我不过这个生日了。”
柳清川很认真地说,命运像是开了个玩笑,阿婆是在柳清川生日那天走的。
时野知道柳清川是怕自己以后触景生情才说这句话的,于是他摸了摸自己男朋友唇边的小胡茬,又凑上去亲了一口说,“柳清川,你要过的。而且每年都要过,不能落下。因为我要一直记住阿婆。”
“阿野。”
柳清川叫了他一声,托着他的后颈偏头吻了上去。
对于时野而言,在他的宇宙里,阿婆是那颗陨落的星,而柳清川是那颗升起的星,他们在同一天彼此交错着照亮自己的全世界。
“对了,礼物还没有给你。”时野从柳清川的吻里逃出来。
“什么礼物?”
“我买不来,不知道你不喜欢?”
只见时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圆圆的木盒子,不好意思地塞进柳清川手里,“我不懂这些,就跟老板说给我拿最贵的。”
柳清川拉住时野的手没让他离开,凑近他耳边说,“这是求婚的戒指?”
“戒指你个头…”时野戳了下他的脑袋,“你自己打开看看。”
其实柳清川闻到味道就知道了,盒子里是小提琴用的松香。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里头红色的松香如琥珀一般晶莹剔透,漂亮得很。
“阿野,这是送了一颗心给我?”柳清川笑着说。
“胡说八道。”时野也闻到一股松香味,他看着柳清川说,“你不是要上台演出吗?可以用这个新的。”
“哦。”
柳清川把木盒子放在一旁,搂住时野的腰轻声说道,“谢谢阿野。”
“生日快乐。”时野回他。
单元楼底下的石榴树果然已经长出了成熟的果实,但还不多,时野摘了最大最红的那个。
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柳清川教自己剥石榴的方法,于是用刀划开皮,剥了整整一碗。石榴果实亮晶晶、水灵灵的,像是一颗颗水晶珠子。
摘得早了,果实还带着酸酸的味道,多抓几把才能吃出甜味来。
时野悄悄地把这碗石榴放在李娟芬床头,想等阿姨起床了让她尝尝。
因为柳清川说,“阿野,从今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的妈妈也是你的妈妈。”
直到很多年以后,时野回想起非典肆虐过的2003年,他想虽然自己失去了唯一一个亲人,但却意外地收获了一个家。
柳清川的小提琴其实拉得很好,根本用不着排练,直接上台就能表演。演出那天,他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还打了根领带,看起来很帅。
时野把他拖进厕所的隔间里,拽着柳清川的领带说,“野哥现在想想又后悔了,男朋友这么帅,不想让这么多人看到了。”
柳清川伸手搂住他的腰说,“那我去跟储老师说?”
“算了。”
时野亲了他一口,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你涂口红了?“
“被逼着抹了点。”柳清川笑着又要去亲时野,却被他躲开了,“我用你送的松香上了弦,音也调好了,你等下仔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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