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芬点了点头,比时野先说出了那声“谢谢”。
柳清川见妈妈暂时离开了,偷偷溜进了厨房间。抽油烟机响着,时野正在炸春卷,大冬天也热出了一额头汗。
柳清川靠在门背后,看着时野说了句,“辛苦了啊。”
时野没看到背后有人,冷不丁吓了跳,油溅到了手臂上。他条件反射地缩了下手,柳清川已经抓住了他。
“疼吗?”柳清川很快地问。
“没事,就是你吓我一跳。”
“对不起。”柳清川看了下时野的手臂,说道,“我来炸吧?你休息下。”
“得了吧,厨房都给你炸了。”
柳清川笑了,拿起门把手上挂着的围裙说,“围裙穿上吧,等下新衣服脏了。”
时野说,“好。”
他刚准备自己把围裙穿上,却感觉到柳清川站在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柳清川小心翼翼地套过他的脖子,又轻轻地说,“手臂抬下。”
时野僵硬地伸开手臂,任由柳清川在背后帮他打结。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像是热锅里炸着的春卷上下翻腾。
整个人愈发热了。
柳清川看见他额头的汗,又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了擦。
时野推了下他说,“快出去,碍手碍脚的。”
柳清川却没走,他看着时野把金灿灿的春卷一个个夹出来,时野见他没走又问道,“还不走,是饿了吗?”
“是。”柳清川笑笑。
“那你先吃个春卷。”时野拿了双筷子,问道,“要甜的还是咸的?我炸了两种。”
“菜馅的吧。”柳清川说。
时野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之前吃饭团不是还喜欢甜的?”
他想起那次自己给柳清川做糯米粢饭团,眼前这人还迫不及待地要吃甜的。柳清川就着时野的筷子咬了口春卷,在心里想,那还不是因为那个饭团是你咬过的…
李娟芬跟时野合作了满满一桌子菜,非常丰盛,四个人围坐在餐桌边吃得很满足。年夜饭是团圆饭,虽然他们两家人都没能够团圆,但此刻心里却不觉得忧伤,反而在饭菜里吃出了家的味道。
第三十九章
或许是当时娱乐节目少,每年的春晚就像流行风向标,总会涌现出大量的金曲和流行语。那年郭富城的《动起来》、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还有田震的《风雨彩虹铿锵玫瑰》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娟芬陪阿婆坐在沙发上看春晚节目,两个男孩子则在厨房里负责洗碗。
水池前两人并排站着,时野洗着碗,柳清川则负责擦干,窗外一弯新月在夜空中悬挂着。
时野觉得很奇怪,明明家里只是多了两个人,却好像一下子撑满了。他的视线落在柳清川修长的手指上,忍不住地发呆。
“想什么呢?一只盘子洗半天了。”柳清川扶着时野的腰跟他换了个位置,说,“我来洗,水太冷了。”
而直到柳清川都开始洗第二只了,时野才回过神来,心里却还想着柳清川手摸在自己腰间的触感。
他愣愣地说,“还是我来吧,你这双少爷手。”
“洗个碗而已,有什么少爷不少爷。”柳清川笑了。
时野想到吃自助那天,在二十八层顶楼看到柳清川曾经住过的别墅区,忍不住问他,“柳清川,你会怀念以前的生活吗?”
“不怀念。”柳清川摇头说。
“哦。”
见时野心不在焉地擦着盘子,柳清川又补充道,“我很喜欢石榴坊,真的很喜欢。”
时野又“哦”了一声,他想到戴涛表弟,于是拐弯抹角地问,“那你想念以前的同学吗?”
“不想念。”柳清川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很喜欢现在的同学,都很好。”
更喜欢现在的同桌,柳清川在心里加了一句。
时野反反复复擦着一只盘子,余光里看着柳清川
的嘴唇,透着红,像是初见时枝头的石榴花。
他总想起柳清川和戴涛表弟的那个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柳清川见时野这副走神的模样,拿过他手上的毛巾擦盘子,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很困?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时野嗯着,阿婆也确实让他很担心。
他能够明显地感觉阿婆脑中的橙子在不断缩水,重量在不断减轻,最近阿婆已经不再练习读课文了,或许因为她已经感觉到某些字自己不认识了。
而神志越到晚上越不清楚,一晚上能起床好几次,除了给时野盖被子,就是在屋子里乱转找东西。
阿尔茨海默症无法被治愈或逆转,它就像隐形的伤痛折磨着病人和家人。
对于患者而言,经历着逐渐健忘、认知障碍到失语失用的过程,在这个不可逆的过程中尊严跌到了谷底。几十年生命经验的累积倒退至原点,甚至连婴儿都不如。
他们丧失了爱与被爱的能力,却无法与命运反抗。
而对于家人而言,在一开始总以为亲情的温暖能够创造奇迹,但时间和精力却在被不停地蚕食和消耗。他们不认识你、甚至会怀疑猜忌你,家人的精神压力就像一根钢筋,即使足够坚硬,但经历着日日夜夜反复掰折,总会断裂。
毕竟你教一个孩童吃饭,他们很快就能学会。而对于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而言,你教上千遍,最终他们还是连吞咽这件小事都不会。
时野知道很多老人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阶段,最后只能通过鼻饲这种方式来获取营养。终日卧病在床,通过管子来吃饭,这像丧失了生命最基本的尊严。
尽管阿婆现在还能动能说话,但医生说过这病恶化也就是三到五年的时间,时野想起来总觉得心里酸楚和苦涩,但更多的是对命运的无奈。
柳清川看着时野这副模样,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像兄弟一样抱了下他,拍了拍时野的后背说,“过年呢,别想太多好不好?”
“嗯。”
柳清川抱了一下就松开了手,时野却好像还在留恋这个温暖的怀抱。他看着柳清川说,“我囤了鞭炮和仙女棒,过了零点我们去放吧?”
“好,我陪你。”柳清川说。
两人切了点水果,又给阿婆和李娟芬泡了杯茶。回到沙发边时,两人默契地坐在了沙发的两头,时野陪着阿婆,柳清川陪着妈妈。
一张小小的沙发挤得满满的。
李娟芬凑到柳清川耳边说,“小川,阿婆今天想让我陪她睡,你等下自己回家好了。”
“好。”
春晚节目很热闹,原先早就会困的阿婆此刻兴致勃勃地说要等着看小品,就像全国各地的人一样此刻等着看赵本山的小品。
时野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视线却总会落到沙发另一头的柳清川身上,看他陪阿婆和李娟芬聊天,看他笑时嘴角的弧线和眯起的眼。
今年小品依旧是赵本山、范伟和高秀敏三个人的合作,名字叫《心病》,讲的是心理医生赵大宝为中了三百万大奖的村民老范化解心理疾病的故事 。
阿婆被搞笑的台词一次次逗乐,从“我这心啊拔凉拔凉的”到《母猪的产后护理》,阿婆笑得腰都弯了,李娟芬拉着阿婆的手也眉开眼笑。
只有时野听着小品里的台词怪不是滋味的,全篇都是滨海啊生死啊,特别是范伟那句“我不关心我是怎么来的,我就关心我是怎么没的”,都让时野心里酸酸的。
像是感觉到了时野的反常,柳清川对着他笑了下,手指了下时钟,示意到十二点就陪他去放烟花。
阿婆看完赵本山的小品就困了,李娟芬和儿子伺候她洗漱了下,就陪阿婆进了房间。透过房门的缝隙,时野还看见柳清川蹲着帮阿婆洗脚。
母子两人陪阿婆聊了会儿天,柳清川乖顺地祝阿婆新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新朝。
柳清川替阿婆和妈妈关上房门出来时,就看见时野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唱起了春晚经典曲目《难忘今宵》。
他看了一眼时钟,早过了十二点。
在童话故事《灰姑娘》里十二点是虚幻和现实的分界线,柳清川拍了下时野见叫不醒他,就抱起他进了卧室。
楼底下有人热闹地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竟也没把时野吵醒。柳清川关上窗户,又拉好窗帘,替时野摘下眼镜。
他本来准备转身就走的,只是看见时野皱起的眉头,柳清川停住了脚步。
就着小夜灯微弱的光芒,柳清川跪在时野床边,想起看流星雨那个夜晚,自己就想亲他了。
那次他忍住了,但今天好像无论如何都不行了。
柳清川轻轻抚平时野皱起的眉,又摸着他眼角的疤,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这个吻很轻很轻,却用了少年所有的爱。
见时野没有反应,柳清川看着他的嘴唇,看着上面那个小泡泡,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下。
然后,他又贴近时野的嘴唇,吻了一下。
“新年快乐,阿野。”柳清川说。
柳清川想,今晚有妈妈陪着阿婆,时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而对自己而言,这似乎是长这么大,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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