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连问了三遍“小伙子上哪儿”,时野才回答出一句“随便”,于是本来只有一个起步价的路程,他愣是花了三个起步价的钱用来兜风。
在戴涛口中,同性恋是恶心的、有病的,但时野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两个词语用到柳清川身上。在时野眼中,他的邻居、他的同桌和他的兄弟始终如石榴树下初见时那样干干净净。
时野把车窗摇到最低,一个人在后排吹着风。
他感觉自己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戴涛在说“表弟”、“亲嘴”和“照片”,这些词语像是飞蚊在他眼前盘旋着,却打不到抓不到。
时野还是难以想象柳清川是同性恋,也难以想象他去亲吻另一个男生。风吹得他眼睛疼,时野这才发现自己买的两本杂志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到最后,他只能试图说服自己戴涛是在污蔑柳清川。
出租车停在石榴坊门口,司机师傅叫了三遍才把时野喊回魂,催他付钱下车。时野跳下车,整个人却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前方三个人的背影。
公园离石榴坊不远,阿婆他们应该是走去的,回来时阿婆大概累了,柳清川就背着她。
柳清川背着阿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而阿婆像个孩子还捡了松果代回家,李娟芬走在两人旁边手上拎了一袋子菜,应该是回来路上买的。三个人似乎有说有笑,尽管只是背影,但时野都能感觉到阿婆脸上的笑意。
其实阿婆有提出过想去外面逛逛,但时野嫌麻烦又嫌累,最多只是带着她在石榴坊里逛一圈,而阿婆提了两次就不再提了。
可是秋色这么好,在寒冬来临前是该好好赏个景,三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时野却没进去,而是坐在了进门的老槐树下。
阿婆是真的很开心,她趴在柳清川背上一直说个不停。大概她是真的憋坏了,每一片红色枫叶、每一朵盛开菊花都让她兴奋不已,大自然像是有魔力可以暂时延缓她的衰老。
李娟芬微笑地看着柳清川和阿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儿子跟自己之间的对话逐渐多了起来,或许是中秋节,或许是那场火灾。
她握住了阿婆干瘪皱巴的手,轻声问她中午想吃什么,又说自己不太会做菜希望阿婆不要介意。
“随便烧都好吃。”阿婆回握住李娟芬的手,她很喜欢李娟芬,也许是因为自己既没有女儿也没有儿媳。
李娟芬折了几枝粉色的山茶花,她到家后找了个细长的玻璃瓶,插上后摆在了阿婆家的餐桌上,小小桌子立刻有了生机。
“小川,去买瓶酱油。”李娟芬看了下厨房说道。
柳清川嗯了一声,转身出门了。然后他在大门口的老槐树下看到了发呆的时野。
两个人隔着老远对视了下,时野先撇开了头。
柳清川小跑了几步,站到时野面前问,“不是买锅去了?怎么坐在这里?”
宽大的树荫笼罩着两个人,时野没说话,抬头看着柳清川发皱的衬衫,想应该是刚才背阿婆弄的,还有一点污渍大概也是蹭的。
“怎么了?”柳清川又问。
“没事,锅没买着。”时野试图让自己语气正常些,但他发现自己脚踝越来越痛。
柳清川笑了,他说道,“所以没买到不敢回家吗?”说完,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摸时野的头,却被躲开了。
时野看着柳清川落空的手,一时间有些尴尬,他生硬地问,“你出来干吗?”
“买酱油。”柳清川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说,“陪我一起去买吗?”
头顶飘落几片树叶,时野低下头不敢看柳清川,闷声说,“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时野有些后悔去找戴涛了,后悔知道了这个秘密。他看着柳清川的球鞋,突然心慌得很,像是交卷前一分钟发现有道题可能错了,用橡皮擦了,却又迟迟不敢把对改成错。
他不知道该如何看待柳清川,就像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跟柳清川相处。
察觉到了时野的异常,柳清川在他身边坐下耐心地问,“我们阿野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时野最受不了柳清川这样温柔的语气,仿佛想立刻告诉他自己脚崴了、心也慌了。他无意识地转了下脚踝,然后只见柳清川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小心地撩起裤脚,伸出手按了下他肿大的脚踝。
“怎么回事?”柳清川抬头问。
“没事,就崴了一下。”时野躲开柳清川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把裤脚拉下来,却被柳清川拦住了。
他问,“能动吗?伤到骨头了吗?”
时野点了点头,想想不对又摇了摇头,说,“就是扭了一下而已,没大事。”
柳清川却始终半跪着没有起来,他又仔细地看着,心疼地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买好酱油背你回去。”
听到“背”这个字,时野却愣住了,他想到眼前这人刚背过阿婆又来背自己,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等他回过神来,柳清川已经跑远了,急匆匆地去买那瓶酱油。
但时野没打算让柳清川背,他一个人倔强地跳着往回走,路太长了,跳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歇。
柳清川回过头看着时野的背影,不禁握紧了拳头。他总是想起不知是哪本小说里说“爱是想要触又收回的手,爱是未经触碰却在颤抖的心”,因此柳清川总是在竭力伪装自己,他不想再去伤害谁。
而对于隔壁阳台这个大男孩,柳清川是真的很喜欢,即使只是朋友或兄弟。
柳清川就这样跟在时野身后,直到他一路单脚跳到了单元楼下。时野扶着楼梯栏杆正准备跳上台阶时,柳清川伸手扶住了他,他没再提背这件事,只是沉默地搀扶他走进家门。
李娟芬在厨房里忙活,她本来准备在自己家做好端过来的,阿婆却像孩子似地不让她离开。时野进门叫了声“阿姨好”,一时不知道干什么了,这间小屋子好像因为李娟芬和柳清川的到来一下子充满了生机。
时野在沙发上坐下,房间很小,他和柳清川的视线总会在不经意间碰撞在一起,时野会躲开,但又好像在刻意找寻。
他看着柳清川陪阿婆聊天,看着他在厨房打下手,也看着他此刻站在了自己前面。柳清川轻轻地说,“喷点药好吗?”
时野愣愣地没回答,于是柳清川又耐心地说,“把脚架到茶几上,我给你喷药可以吗?”
柳清川拿了两瓶云南白药,先喷红瓶镇痛,反复问着时野“还痛吗”,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又摇了摇白瓶喷了点,然后轻轻地替他揉了一下,问,“好点了吗?”
时野点头说,“谢谢。”
“快开饭了。”柳清川笑笑说,“我扶你去洗手?”
看着时野一蹦一跳的样子,李娟芬和阿婆都来关心他的脚踝,时野撒了个谎说自己就是跑步崴了下。
四方小桌第一次坐满了四个人,李娟芬挑了几个相对拿手的菜做,阿婆吃得连连夸赞,柳清川也一直在给阿婆夹菜。
只有时野沉默无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
吃完饭是柳清川洗的碗筷,时野看着他在厨房间的背影,想起当初这位小公子连衣服都不会挂,现在家务却做得这样熟练,心里又怪不是滋味的。
柳清川回去前把药放在茶几上,嘱咐时野过会儿再喷次,又犹豫了下说道,“明天我带你上学?你的脚也骑不了车。”
时野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把门关上。
他闲来无聊看了会儿小乌龟,“小班长”和“小阿野”开心地钻着柳清川给买的山洞,玩得甚欢,时野撒了点乌龟粮,回头就见着阿婆坐在桌子上写字。
“阿婆,你在写什么?”
阿婆戴着老花镜,抬起头说,“阿野你过来看看,这几个字是这样写吗?”
时野第一次看到阿婆这本笔记本,上面像是阿婆随手记的笔记,有记得关煤气、记得关电灯、记得关水龙头,还有记得喂乌龟换水。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阿婆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都记了下来,好像这样可以记得更牢一些。
在最后一页,阿婆记了很多名字,有自己的、爸爸的,还有汪燕燕、傅豪他们和他们父母的。现在,阿婆又一笔一划地写着另外两个名字。
她问,“柳清川和李娟芬是这样写吗?”
时野点了点头,他又看着阿婆在两个名字备注着:隔壁母子、好心人。
他心里酸了下,想阿婆或许就是用这种方式在尽力记住每一个她想记住的人。
即使日后笔记本上的名字对于她都是陌生的,但阿婆早就把他们放进了心里。时野有些难过,在那一瞬间像是突然想明白了。
即使柳清川真的喜欢男生又怎样?他真的是别人口中恶心的和有病的吗?他这样真情实意地待自己和阿婆,如果只是换来有色眼镜,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时野在床上睡了一下午,草草吃了晚饭,又躺着睡觉去了,直到十一二点才清醒过来。和柳清川相识后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不停浮现,他待自己的好、待阿婆的好,时野心里清清楚楚。
他又想起戴涛口中那件事,想到如果这件事要逼得柳清川出国,那他当时该有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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