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阑也听到了,他说:“应该是在桥下面。”
桥下是一条河,河岸堆满石块和杂草,离地面大概有三米多高,坡很陡,宋谨和宋星阑匆忙地到了桥头边,宋谨蹲在地上拿着手机拼命地往下照,终于在雨幕中看见桥下的一块石头旁,趴着一只橘色的猫,是葡萄柚。
它湿淋淋地缩成一团,好像不会动,宋星阑盯着看了一会儿,说:“它的脚被绑住了,绑在一块大石头上。”
“为什么要把它……”宋谨话还没说完,瞳孔就猛地一缩。
宋星阑转头看他,说:“肯定是因为下午的那件事。”
“这么绑着它,雨又下得这么大……”宋谨失神地说,“河水肯定会上涨的,葡萄柚会被淹死的。”
宋谨不愿意以这样的恶意揣测他人,但他知道,事实大抵就是如此。
“我下去抱他,哥,你打好手电。”宋星阑把雨伞交到宋谨手里,“下面好多石头,你不要动,我去就行。”
宋谨点头:“你小心点,慢慢走。”
“好。”
宋星阑按着桥头的石墩慢慢往下爬,雨水打在他的头发和脸上,他随手擦了一把,然后一点一点地朝河边移动,宋谨一直伸手为他打伞,直到宋星阑脱离了伞所能覆盖的范围,他抬起头,说:“哥,你把伞撑好,别淋雨。”
手机的光照在他上抬的脸上,湿透的白,一双漆黑的眼睛在水汽里清晰分明,宋谨有些急切地皱着眉,说:“你小心,现在河水很急,慢点走。”
“嗯。”宋星阑应了一声,回头继续往下挪。
葡萄柚大概是看到宋星阑向自己靠近,叫得更响了一些,凄切又可怜,宋谨鼻子发酸,隔着距离安慰它:“别怕,你乖乖的不要动,哥哥会把你抱上来的。”
宋星阑花了点时间才到葡萄柚身边,坡度实在太陡峭,稍不留神就会滑倒,石块满地,要是在这里摔上一跤,下场会很惨烈。
他踩在泥沙石子交杂的河水边,摸摸葡萄柚的头,然后一点点把它腿上的绳子解开,绳子系得紧,葡萄柚又害怕得老是乱动,解起来很费力,宋星阑蹲在河水里弄了半天,才终于把它抱起来。
看他站起身了,宋谨稍稍松了口气,说:“慢慢来,别着急,看清脚下。”
宋星阑拉开棉服外套的拉链,把葡萄柚捂在怀里,单手撑着坡开始往上攀,雨好像更大了,迎面打在脸上,视线模糊,比下来时还要艰难上几倍。
宋谨一直伸手照着宋星阑脚下的路,宋星阑满手的湿泥,一只手要撑着坡,一只手要抱着猫,在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时,他说:“哥,我先把葡萄柚递上来,你接着它。”
“好。”宋谨直接扔了伞,朝宋星阑伸出手,“你小心点,自己先抓稳。”
宋星阑低下头,正想将葡萄柚从外套里提出来,脚下踩住的一块石头却突然一松,宋星阑的身形顿了顿,陡然间失了平衡,整个人歪斜着砸了下去,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就消失在了视野里,只传来跌落的声音。
宋谨还保持着伸手接猫的姿势,然而意外发生得这样快,他连反应都来不及。
“星阑!”宋谨慌乱地双手攥住手机往下照,摇晃模糊的光线里,他看见宋星阑摔到了河边,一动不动,半个脑袋淹没在河水里,身旁全是碎石。
宋谨已经无暇犹豫,他撑手往下,几乎是碾着石块滑下去的,身上疼得已经没有知觉了,但宋谨顾不上,他跌撞着到了宋星阑身边,跪在一地的石头上,灯光一照,宋星阑脸上的污泥和额角的鲜血对比刺目,血淌入水中,和浑浊的河水混合在一起。
葡萄柚从宋星阑的外套里探出头来,它被护得很周全,没有受伤,只是浑身发颤。
宋谨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到宋星阑身上,他不敢去挪宋星阑的头,只能扯过外套袖子轻轻地垫在他的脑袋下,然后倾身过去为他挡着雨。手机屏幕湿透,宋谨双手发抖地解锁,打电话给村里的卫生所医生。
报了地点和简单叙述过情况之后,宋谨挂了电话,小心地拿毛衣袖子擦拭着宋星阑脸上的泥沙和血水,哽咽着叫他:“星阑,星阑,你把眼睛睁开……”
“葡萄柚没事了,我们回家……”
可宋星阑只是紧闭着眼,一小半的侧脸被水浸湿,另一半被鲜血染透,皮肤冰凉。
雨还在不断地下,河水湍急汹涌地流淌,身上传来刺骨的寒意,宋谨好像从没觉得这么冷过。
他真恨下雨天,无论是三年前的那场秋雨还是今夜的冬雨,都带给他太深刻、太折磨的经历了。
第33章
宋星阑在简单包扎之后就被送到了市里的医院,他车祸时的主治医生替他查看伤口。
“目前看来只是额头被划伤了,其他的要等片子出来再确定。”医生说,“他淋了太久的雨,现在已经有发烧的症状,先在病房里休息着,如果片子出来之后发现有什么颅内伤,我们会立刻准备手术。”
宋谨苍白着唇,点点头。
他坐在病床边,看着安静昏睡的宋星阑,宋星阑从中午过后就没再吃过东西,一个人顶着冷雨在村子里走了那么久,最后又摔下了坡,宋谨现在什么要求都没有,只希望宋星阑平平安安,快点睁开眼睛醒过来。
没过多久,医生过来了,说检查结果没发现宋星阑有什么内伤,也没有脑积水,只有额头的外伤和身上的一些跌擦,是轻微的脑震荡,让宋谨别太担心。
宋谨松了口气,问医生要了瓶药水,他下坡的时候太急,腿上被磕出不少淤青和伤,后来在等救护车的时候他匆忙收拾了点东西,现在知道宋星阑大概没事了,他准备去换掉湿透的衣服,给自己上点药。
宋谨收拾好之后又坐回病床前,轻轻拉住宋星阑的手。
他听说宋星阑公司那边已经有人上飞机了,因为医生联系了他们,在他们到达之前,宋谨要保证自己寸步不离地守着宋星阑。
半夜的时候,宋星阑发烧得有些厉害,护士替他检查过之后,说不一定是伤口引起的并发症,大部分原因还是由于淋雨着了寒,心率也比较正常,但现在他的额头上还有伤,所以不能急着用退烧药,先物理降温,之后再视情况而定。
宋星阑微微皱着眉,似乎有些痛苦,宋谨拉着他的手,摸摸他的眉头,轻声说:“别怕,我在的。”
宋星阑的手指在宋谨的掌心里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就没动静了。
到了后半夜,宋谨是被吵醒的。
他听见有人在叫哥,声音短促急切,惊惧至极。
宋谨猛地睁开眼,看见宋星阑深深地拧着眉,脸色有点病态地发红,像是昏迷中做了什么噩梦,身子发抖,紧紧地攥着宋谨的手。
“哥……哥……”
宋星阑的呼吸有些哆嗦,极度不安稳,宋谨俯身去摸他的脸,还是有点烫,再伸手从他的衣领里往后摸,发现出汗了。
出汗了就意味着烧快退了,宋谨拿手背贴了贴他的脸,在他耳边说:“星阑,我在的。”
“哥……”宋星阑紧闭着眼,睫毛发颤,好像有泪漫出眼眶,他仍然不清醒地喊,“哥……”
“我在这里。”宋谨牵紧了他的手,轻轻拍他的胸口,“你好好睡觉,别怕。”
宋谨不知道自己安慰了他多久,最后宋星阑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呼吸变得绵长,脸色也趋于正常。
天似乎快要亮了,宋谨坐回椅子上,他差不多一夜没睡,却不觉得累。
外面的雨渐渐停歇,宋谨趴在床边,在想宋星阑要是醒过来了,该给他提前备什么早饭。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和宋星阑的手紧牵在一起,一直睡到了天亮。
医生来给宋星阑做了检查,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现在还处在轻微昏睡阶段,没有意外的话,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他见宋谨脸上有些疲态,就劝他休息一下,吃个早饭,公司那边的人很快就到了,到时候轮流照顾宋星阑。
宋谨笑了笑:“没事的,我是他哥,照顾他是应该的。”
九点多的时候,宋谨有些饿了,准备出去买个早饭,不知道宋星阑什么时候会醒,也要帮他带一份。
宋谨在离开病房前替宋星阑理了理额前的发,又帮他把被子盖好一点,俯身看了他好久,才轻声走出去,关上门。
宋谨在吃早餐的时候给邻居打了个电话,昨天宋星阑出了事他来不及照顾葡萄柚,就把它托放在邻居家了,邻居说葡萄柚没什么事,早上起来该吃的猫粮也吃过了,现在在睡觉,让宋谨放心照顾弟弟。
看了下时间,公司那边的人也快到了,宋谨打包了早饭,回到医院。
单人病房的门开着,里面传来说话声。
宋谨走到门外,皱着眉有些不快,为那些人的吵闹,就算宋星阑醒过来了,他们也不至于这样放肆地喧哗。
他刚想制止,直到他听见一句:“星阑,你真的可算是记起来了。”
宋谨的脚步滞在原地,脑子有些空,好像思考不了什么了,只能被动地接受那些欣喜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