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
高阳看着她,目光前所未有的幽深,慢慢地道:“想阿爹失策了。”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阿武疑惑地看着她,高阳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站起身,一面朝外走,一面道:“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事已至此,她已无心力再去回转。她现在,唯有从中周旋出一条兼容之法了。
一想到逼宫是她主持,阿武一日日坐大,也是她纵容。现在这局面,可以说是她一手造成。高阳心惊之余,又颇觉……命运弄人。
她慢慢地走出去,滚边的外袍长长地拖曳在身后,只留给她一个略显惶然的背影。阿武顿时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高阳将事情按在心底,与谁都不曾说。这事,对谁都不可泄露一字。她一路出宫,回到芙蓉园,碰见在园中玩耍的太平。
太平一见她,便笑嘻嘻地跑了过去。高阳弯身,顺势抱起她。
太平已经能顺溜地说话了。
高阳一面朝里走,一面笑着问她:“过了年,姑母就给你请个师傅,教你读书,可好?”
太平不解读书之意,但她已很懂得分辨谁是对她好的,谁是对她有恶意的,这是一种直觉,她状似乖巧地答应:“好。”若是读书不好玩,她也可以跟姑母撒娇。
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那点小把戏,高阳笑道:“答应了,便不可反悔。”
太平心虚,低头拨弄自己的小胖手:“是,姑母。”
这娇憨可爱的模样,真是让人爱不释手。高阳视她如亲女,便不会让她步上皇帝的后尘。让太平跟着她,将来,纵使太平做错了什么,阿武看在她的面上,也当会留几分情面。
高阳走后,阿武坐立不安,她实不知是怎么了。她本该当即追上去,双腿却如被什么固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不论是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语,还是最后那句话的语气,皆透着一种不同寻常。此时若贸贸然跟去,恐反让殿下生厌。
等了片刻,阿武觉得高阳应当已平复了——不论她因什么而起异样,这会儿过去应当已可平心静气地坐下说话,她忙赶去芙蓉园。
到时,就见高阳抱着太平笑语连连。
阿武顿觉摸不着头脑,不得不再度感叹,而今的殿下真是怎么都看不透了。
见她来,高阳也不曾与她脸色看,只让她坐下,神色语气都平常得很。
越是这种看似波澜不惊的场面,越是让阿武不安心。她不动声色地套话,高阳不想让她知道,又怎会落到她那点伎俩里去。阿武搜肠刮肚地说了半天,弄得心累,也没探出什么眉目来。反倒是太平,疑惑地看着她,道:“阿娘,你今日好生奇怪。”
阿武:“……”养你那么大,不是让你来拆墙脚的。
高阳也笑,低声与她道:“被你说准了,阿娘恼羞成怒了。”
太平便有些不好意思,红着小脸,细声细语地道:“阿娘,我不是有意的。”
阿武扶额:“你出去玩吧。”
太平迟疑,高阳也令她出去,太平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小孩不在,大人说话,便无需顾忌太多了。阿武朝高阳靠了靠,问道:“殿下适才在宫里是怎么了?为何说太宗皇帝失策?”
高阳自是不会告诉她实话的。
“想起幼年时候的一件小事,你无须放在心上。”她笑道,面上无一丝可疑之处。阿武自然是不信的,然而无论她怎么软磨硬泡,都得不到实话,磨了许久,不禁就有些泄气了:“我什么都不曾瞒你,为何你就不肯坦诚?有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守口如瓶,连我都说不得。”
“我已说了,只你不信。”高阳笑意盈盈,没有丝毫生气。
分明就是在敷衍她,分明就是另有内情。说了这么久,她仍不肯据实以告。阿武本该不悦,然而触上高阳那双带笑的眼,她就气不起来。
☆、第八十九章
从宫中追出来,一路都心怀惴惴,到了这里,又温声细语地问了半日,殿下仍不肯与她一句实话。
阿武着实是有些泄气了。
“你我之间,还有何不可言说?何必要这般藏着掖着?”阿武深为不解。
她颇有势要将此事弄明白的架势,让高阳深为头疼。额角处一抽一抽的跳动,带动内部痛意加剧,她以手抵额,撑着精神,也不再拿话搪塞她了,好声好气地与道:“我总不会害你就是。”若非舍不得你受一丝损伤,我又何需左右为难。
话到这份上,无论再怎么样,她都是不会明言了。阿武深深吸了口气,缓过自己心中那道郁结的憋闷之气,见高阳似乎又头疼了,便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声不吭地为她揉捏起来。
这种程度的揉捏早在许久之前就已对她的头痛不起作用了,高阳抿唇忍耐着,过了一会儿,她方道:“可以了。”
阿武仍旧为她多揉了一会儿,眼中是深深的担忧:“召太医来看看吧。”
眼见高阳这般难受,她哪还有什么心情追究别的。
高阳摇了摇头:“看过多次了,不妨事的。”
阿武眼中担忧未散,反倒更深了几分。不知怎么,她忽想起贞观末年,太宗亦是时常头疼,听闻高祖崩前频繁的头疼难忍,兼之如今居于上阳宫的太上皇风疾加剧,阿武心中剧烈地不安起来。
她眉宇深蹙,高阳望见,只以为她还纠结先前之事,不由好笑,忍着痛意玩笑道:“阿武,我何时让你吃过亏,你就这么不信我?”
她随意一句话说的阿武眼眶一热,顿时有湿热的泪意冲上来,她喉咙发紧,不能言语,紧紧地抱住高阳,便哽咽起来。
她哭得泪满衣襟,混合着触动惊慌还有难言的害怕。
不过寻寻常常的一句话,竟让当朝太后哭得像个天真稚子,高阳无奈地看着她,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叹息道:“你啊……”
最终,高阳还是拗不过阿武,令人去请了太医来。来的太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这个岁数,看诊无数,医术还是较为让人放心的。
老太医姓傅,号过脉,道一声“恕罪”,傅太医又翻开了高阳的眼皮仔细看了看。
阿武在一旁看得心焦,强压着心神不宁忍耐着。直到傅太医慢悠悠地道:“无碍,臣开一剂安神的汤药来,殿下按时服用,便好了。”阿武才慢慢将心放下,放下之后,她发现由于太过紧张,她竟有一种脱力的感觉,脊背满是冰凉的冷汗。
“这下可放心了?”高阳笑望着阿武,这会儿,她头疼已缓过来了,只是嘴唇有些苍白干涩。
阿武亦是神色憔悴,她起身倾了一盏水来给高阳,说道:“纵使太医说了无碍,也不可掉以轻心,往后,我每月都遣太医来两回。”
高阳没有拒绝,顺从地答应:“就适才那位傅太医吧,他看着挺叫人放心。”
那傅太医看着的确很让人放心。阿武未曾多想,自是答应了。
这一闹,她也不再纠结高阳瞒着不肯告诉她的事了。她并非多好奇这事究竟是什么,只不过觉得高阳不与她坦诚心中不舒服罢了。
但再不舒坦,与高阳的身子相比皆是小事。
待高阳头疼缓解,阿武才离去,走前,她再度劝高阳:“芙蓉园地势低,略有些潮湿,不如大明宫建的高,潮寒轻易打不到,你就入宫去住吧。入了宫也同在这里一样自在,不会有人拘束你的。”
上皇居上阳宫,连同他的一众宠妃都挪过去了。偌大的大明宫,除了太后与皇帝,内廷之中,的确无其他人了,高阳去住,也无人会说什么。
高阳仍旧是不肯。
但这回阿武比较坚决,她不放心与高阳离得太远,见她现在看来比较疲惫,脸色苍白得叫人心疼,便暂不说了,看着高阳睡下,方辞出来。
阿武一走,便有一婢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高阳睁眼,面上带着浅浅的倦意,问道:“太医可还在?”
“在的。”婢子恭谨回道,“他等着呢,殿下可要召见?”
高阳几不可见地点了头。
阿武离了芙蓉园,一路回宫,适才不觉,现出来了,让外面的冷风一吹,她便总觉那傅太医似乎在哪儿见过,眼熟得很。然而翻遍了脑海都未翻出一个答案来。
太医署太医众多,哪能个个都入得太后之眼,有些太医,一生都不曾踏入内廷也是有的。阿武生病的时候不多,多数时候见太医都是在上皇那里,她回想了许久,都想不起来。想得脑仁儿都疼了,便只得先放放。
她回去布置了一处宫室,与含风殿甚近,也与当年的安仁殿格局相似,布置都如出一辙。只等过几日,去说服高阳。
这边进行的还算顺利。
另一方面,小皇帝相当气闷。
他自以想了一个绝妙的策略,便决定潜心学习治国之策,待某一日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然而事实却并非他所想那般美好,从一打头,他便面临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太后给他选的新太傅很不合他意。
新太傅乃是当世鸿儒,名扬四海,为人推崇。其学问自是无人可比,但也仅此而已,此人只会做学问,虽也懂一些为政举措,但他不曾秉政,言论便不如上官仪这切切实实为官做宰之人深刻,且此人好儒家,授课也多言儒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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