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剧痛,胸口好像硬生生接下了一拳,嘴里腥的发苦、苦的发涩。他看着靳朗倔强的撑着一个笑,心里疼的肝肠寸断,脸上绷的云淡风轻。
最后还有甚么需要做的?他的小画家问。
还有那么多话没说完、那么多快乐没一起经历过。那幅画都不知道他画完了没有,就已经是最后了吗?
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一句话:我只要你好好的。可一句不能说出口的话,在心里喊的再大声,也是枉然。
陆谦说了另一段话:「跟着丁桥出国吧,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眼界就不会这么窄了…」眼界宽了,你就会看见更好的人了。
你就会,忘记我了。
陆谦撇开头,似乎连最后一眼都不愿再看到他。
靳朗点点头。朝着不愿意再看他一眼的陆谦又鞠了躬,然后转身离去。
这个伤心的背影,后来一直留在陆谦的眼底,将他的眼睛染的孤单又寂寥。
「陆!谦!」包厢门一阖上,金小靡就气急败坏的想要骂人。靳朗已经要撑不住了,陆谦实在没必要把人逼到这份上…没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份上。
这可怎么办?靳朗还怎么回来?
靳朗回不来,陆谦还怎么能好?
金小靡急的眼睛发酸,但是想骂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欧阳有木连忙把老婆按进怀里安抚,怕她动了胎气。
陆谦一直看着阖上的门,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脚一软,往后一瘫,跌坐到沙发上。他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就着瓶口开始灌。倒的太急,他来不及咽。没吞进胃里的酒液,一部分从他的嘴角流出来,一部分呛进他的气管。
他咳的眼泪都流出来。
金小靡过去搂着他拍背,既拍又打,像是要把陆谦打醒,哪有人这么浑蛋的。
哪有人对自己这么浑蛋。
陆谦越呛越咳,越咳眼泪流的越凶。从被王世强揭开伤口之后,这是第一次痛快的发泄。
他又恨又气,退无可退。
可以了吧。甚么都不要了,甚么都没有了好吧。
去他的王世强,去他的王明。来呀!我不怕你们了,我没有软肋了,我甚么都没有了。去你妈的!
金小靡就让他哭,现在除了让他狠狠地哭出来,好像也没有别的事能做。陆谦中了一拳,必须要咳出那一口郁积的血才能好。
陆谦咳了好一阵子终于安静下来。他静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丁桥。
「丁桥,我是陆谦…」陆谦的声音已经哑的让人认不出来。
「你怎么了?」丁桥听到这样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没事。我跟小朗说清楚了。他可能会有点不太开心…」陆谦顿了一下:「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去我家把小朗接出来,帮我安顿好他,然后尽快送他出去。」
陆谦给丁桥发了家里的住址。末了,还加了一句,让纪声也一起去。现在!
丁桥跟纪声声因为那个惊叹号以为事态紧急,连忙赶去陆家。结果上了楼才发现根本没事,人家靳朗好好的在家。
陆谦家的大门并没有关,他们走到门口就看见靳朗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丁桥与纪声声在来的路上琢磨过了,从刚刚陆谦的话里,他们猜测这两人肯定吵架了,靳朗搞不好在家里大发飙,砸锅摔盆、破坏公物。
结果,靳朗并没有大吵大闹,相反的他动作迅速的在收拾屋子。看到丁桥他们,好像也不惊讶,只是轻轻地说:「稍等我一下…」
他们满头问号的在客厅看着靳朗进房。
靳朗打开陆谦之前帮他备的那一个大行李箱挑挑拣拣,有的挂回衣柜,有的放进一个小行李袋。当初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走。
不属于他的东西,通通留下。
这几幅画算是自己的东西吧?自己产出的垃圾自己处理。金主的旧人归来,再留着Lion的东西不合适。他想了一下决定带走。
靳朗的脸上还维持着淡淡的似笑非笑,他想着陆谦之前哄着他出国,原来是给他台阶下,自己还傻傻的闹,果然不识好歹。现在人家挑明了说,说你见识短浅呢,还不快滚出去长长见识。
出去也好,换个新环境,有金主的金援,自己省一点、另外再打个工,应该没问题。
这回找工作,就不用再把自己卖掉了。
靳朗笑容好像更大一点,可怎么看着有点渗人?纪声声越看越奇怪。
靳朗很利落的整出一个小行李袋、一卷画筒,最后还很尽责的将金主屋子的其他角落也收拾好。一手拎着一大袋垃圾,一手拎着自己的简单行李,站到丁桥面前:「我收好了,走吧。」
他没问丁桥为什么来,也没问他们要带他去哪里,只掂掂手里的大垃圾袋子:「我先去倒垃圾。」
丁桥跟纪声声完全的莫名其妙。
陆谦说他跟靳朗说清楚了,他可能会有点不太开心。还发了惊叹号要他们快去。结果靳朗安安静静的,就拎着一个小行李袋,说收好了?
他真的知道或是同意要去法国美术院吗?
「你…的行李,就这样?」纪声声忍不住开口问:「要去法国的东西都收好了?」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靳朗安静地说。
「刚刚那个大行李箱呢?」纪声声又问。
「那个是Lion的东西,我不能动。」靳朗回答。
谁是Lion?
纪声声还要再问,丁桥开口了:「好了就走吧,证件都带齐了就行,缺甚么到时在法国买就好了。」
丁桥跟纪声声先走出门,靳朗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再见了。或者要说 不见了。
他曾经 以为 拥有过的 九个月的家。
关上门。此去经年,不复相见。
第一百零一章
陆谦在有木待到很晚,他不敢回家,怕遇上靳朗。直到接到丁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将人接走、安顿好了,他才让小天送他回去。欧阳交代的,最近一切都要小心。
陆谦回到家,不知怎么的,家里的气氛熟悉又陌生。
还是那么窗明几净,就连他以为会像台风过境一般的靳朗房间,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他走进这个再也不会出现主人的房间,看着靳朗留下来的东西,那些他住进来之后,为他添置的衣物、跟陆谦一人一条的情侣围巾、那套靳朗穿起来帅的人神共愤的订制西服、两个人去逛街买的小画框、拜师之后带他去挑选的画具…
还有那个为他特制的生日礼物,那个他细细摩娑、每次使用过之后都小心翼翼清理爱护上油保养的榉木画具箱。
都被他曾有的主人遗弃在这个屋子里了。
陆谦给的东西,他都不要了,就连陆谦本人,他也不会再要了。
陆谦,也被遗弃在这里。
领悟过来这一点,陆谦抱着同病相怜的画箱,痛的五脏六腑都像绞碎了,痛的喉咙紧缩眼眶干涩,痛的喊也喊不出、咽也咽不下,痛的撕心裂肺又呆若木鸡。
人,是他亲手赶走的。感情,是他亲手斩断的。回家的路,是他亲手堵死的。哭个屁哭。
活该。死好。
会不会死了就好。陆谦坐在地上靠着靳朗的床脚自暴自弃的想。
丁桥是在几天之后才发现事态是真的严重,靳朗不对劲的令人心惊。
他整日整夜的画画。要他吃就吃、要他睡就睡,要他往东他就往东,绝无异议绝不顶嘴。可一个不注意,他就又画起来,无心无魂一般。嘴里应着好好好,手里做着别人要他做的事,可丁桥知道,靳朗完全不过心。
靳朗完全都不管接下来他要做甚么,他任凭吩咐,就连出国手续,纪声声都毫无阻力的帮他办完了。出国前一天,丁桥才想起来,问靳朗跟家人朋友道别了没。
靳朗摇摇头说他没朋友也没家人。
「怎么会没家人呢?你这出国一去不知道要多久,至少该跟妈妈说一下吧!」纪声声隐约知道他跟妈妈关系不好,可再不好,也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吧。
靳朗无所谓的耸耸肩,他拿出手机打了电话给苏琳,例行公事一般的陈述:「我是靳朗,我要去法国了,短期内不会回来,您自己保重。」说完就挂了电话,连再见都没说。
丁桥跟纪声声被靳朗粗暴的告别方式惊的无话可说。他们偷偷打电话给陆谦,问靳朗现在到底怎么了?还有,他们吵架到底吵完了没?靳朗都要离开了,两个人别再赌气了。
结果,陆谦只说:「我们分开了。靳朗拜托你们多照顾。」语气丧的好像在托孤。
被靳朗挂了电话的苏琳也惊的说不出话来,等她回过神再回拨靳朗电话时,她发现靳朗已经将她拉进黑名单,再也连络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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