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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焰火 (匿名咸鱼)


  “要按时吃药,我知道。”
  我表面上嫌他啰嗦,其实内心很受用的,但我不会说。
  他走后我又跑回去补觉到中午,吃了饭之后才慢吞吞背着书包去上学。
  如黎凯所说,他这班上的还算得心应手,我观察了一星期,没发觉他出现别的问题,遂放宽了心。
  天气逐渐热起来,我在校服里面穿了件短袖,一大早被温吞的太阳烤得蔫了叭唧地走进学校,在校门口遇见同样没精打采的周昆和几个哥们。
  我一看就知道这几厮昨天肯定又熬夜打游戏了,身上都快被网吧味儿给浸透了,难闻得要命。
  周昆看见我,眼睛就跟小灯泡似的亮起来,嚷道:“哎哎,程洹,小洹,洹!哥在这儿!”
  我原本走过去的脚步一转,生生折了个向,朝教学楼飞奔而去——丢不起这个人!
  要知道我原来可是八百米能跑第一的,但现在一迈腿,就活像个裹脚小老太太似的跑得一点也不美观,而且屁股还痛,操,老畜生黎凯,加班回家也不忘搞我,我一定要找机会也干他一次。
  我没跑两步就停下来了,周昆追上来,熟捻地把手臂往我肩膀上一搭:“跑啥?哥正想问你最近都干嘛去了?怎么天天一副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的样子,你不想考大学了?”
  他说对了一半,那是狐狸精性别男,名黎凯。
  不过真是难为他一个到学校上课时间还没我多的人操心起我来,我把他的手臂甩下去,啐道:“你还好意思说我?”
  周昆并排和我走在一起:“哥这是关心你,你别又是去打工了,这关键时期你还——”他说着拉了我一把,躲开飞来的一颗篮球,我没防备,被他扯了个踉跄,没拉好的校服外套往下滑了一截,一小半肩颈暴露在凉飕飕的空气里。
  “你——”他原本想说的话终结在了我脖子和锁骨上的几个淤青痕迹上,瞳孔地震似的盯着看,我愣了一下,赶紧把衣服拉好。
  周昆看起来很震惊,不可思议的模样,眼里浮现痛心神色。
  我不知道这是黎凯什么时候给我亲的,但我偶尔也会在他身上啃出几个牙印,我俩像幼稚小学鸡似的攀比谁种的草莓更多,一不小心过了火,就种到了脖子上。
  我当然不知道怎么给周昆说明这样的隐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我立马捏住他的嘴,扯着他走到教学楼后面。
  “程洹。”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点红,拽着我的书包带子不撒手:“你实话给我说……”
  突然给好兄弟出柜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经历,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周昆的手有点抖,帕金森似的:“你实话说……你是不是又被你妈给打了?”
  我呼吸一顿,随即呛了一下:“啊?什么?”
  “你妈又管你要钱了吧,我就知道,操,被打了你不会跑吗?非要傻站着?”他恨铁不成钢地在原地转着圈教育我:“你他妈就是倔!倔驴!”
  我一脑门黑线的被他训了几句,刚巧上课铃响,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兄弟,以后再说。”
  直到下课周昆都还是愤愤不平的样子,虽然我们这帮哥们儿平时都争着当互相的爸爸,但还是挺讲义气的,听周昆说了我的“惨状”之后,都轮流过来安慰了我一番。
  搞得我好笑之余又十分感动,真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品种的沙雕。
  下晚自习的时候,周昆提出要送我回家,被我拒绝了,他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有事一定要给他讲,话里话外俨然一副语重心长老大哥的形象。
  我乐了一路,直到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嘴还咧着,但一到家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家好像被贼惦记了。
  楼道里黑得很,我一出电梯就看见门上趴着个人,不知道在研究锁眼儿还是怎么着,但那门装的是指纹锁,傻逼贼可能不知道,试了几次触发了警报机制,竟然恼羞成怒抬脚踹了一下。
  我正想冲上去给贼来一套社会主义的重拳,结果忽然发现不对劲——这贼穿的衣服好他妈眼熟。
  “操,黎凯?”我三步作两步冲上去,拍掉了他乱按的手:“你他妈,我操,你这酒味,你去酒池子里洗澡了?”
  我被冲鼻的酒精醺得差点一跟头,捂着鼻子扶住他:“喝了多少?”
  “脑婆……”他歪歪扭扭站起来,鼻音很重,捧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是我脑婆,怎么多了个头啊?没喝多少,就三瓶七十度金麦勾兑的伏特加……”
  “你妈的有烈酒兑烈酒的吗?!!”
  我赶紧开了锁把他半拖半抱扶进门,就去卫生间拧个湿毛巾的功夫,他就跌跌撞撞冲到马桶边一阵狂呕,刺鼻的酒气混随着秽物吐出来,我顾不上其他,在身后给他顺着背,看他快把苦胆都呕出来才罢休。
  他撑在马桶边上的小臂都暴出青筋,指尖用力到泛白,好半响才脱力栽倒在地上。
  我用湿毛巾给他擦脸,他仰着头,也不挣扎,被擦过一遍的脸恢复了英俊帅气,领带凌乱地挂着,衬衣扣子接了三颗,脖子和锁骨的那片皮肤被酒精催成深红色。
  他迷蒙着眼,神志不清地看着我,嗓子又低又哑:“我要去找我老婆……”
  得,别他妈是喝傻了。
  我认命地把他从地板上扶起来,又沉又重,压得我走路都喘不过气儿:“你没老婆了,傻子娶不到媳妇儿。”
  我把他扶到沙发上,又去厨房用葡糖糖兑了一杯醒酒汤,捏着他鼻子给他灌下去。他痛苦地皱着眉,呛了一下,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唇色却惨白。
  我十分纳闷有谁敢把老板给灌成傻逼的,黎凯嘟嚷了几句我没听懂,但想来企业的整体运作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谈生意陪客户,喝酒是无法避免的。
  我想把他扶上床,反被他拽着手腕一把扯到沙发上。
  我砸下去的时候他发一声闷哼,蜷起身体,颤动的睫毛像一只不堪重负的黑蝶:“别走,抱一会儿,我不吐了,别走……”
  “那你他妈让我去拿床被子,这么睡会感冒的!”
  “不行,走了我就找不到了。”
  “就在卧室!!”
  “不。”
  “黎凯!!别摸老子屁股!”
  “……要喊老公。”
  我彻底放弃和醉鬼交流,趴在他身上,纳闷地问:“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喝成这样?”
  黎凯轻哼一声,低哑的尾音像把小勾子似的往我身上撩,他说之前接手公司的时候内部就出了点问题,几个持股多的老古董妄想逼他退位让贤,他爸让他干脆去部队算了,但政审是个大麻烦,而且一旦进了部队最少三年,都见不到我。
  他说话颠三倒四,语言系统混乱时还拽两句俄语,但我能勉强拼凑出来他在说什么。
  他絮絮叨叨,告诉我他在某地某处的房产,还有几张信用卡里有剩下不少钱,密码改成了我的生日,如果我去上大学需要钱可以从里面拿。剩下的一些基金股票我应该不懂得处理,需要雇一个专业的人帮着打理,如果我觉得麻烦,放银行也行。
  又说让我念大学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不要太累,做事也别总这么冲动,别总觉得自己打架很厉害,其实我那三脚猫的功夫,要被人欺负简直太容易了……
  我被他说得耳朵起茧,又掰不开他的手,只能哄小孩似的应和着:“好好好,不打,你先松开我行吗?你皮带硌我肚子了,不舒服……”
  他愣了一下,湿润的眉眼泛起皎洁的光:“你要仔细听好。”他的眼里好像藏着一轮破碎白日,就这么看着我:“我的病治不好,万一我哪天彻底疯了,你要给自己找条后路……我总后悔伤害你……”
  “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装进玻璃瓶,那种白玻璃,你知道吗?”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不高兴道:“你有完没完?小心我揍你。”
  “你可以去结婚,和别人做爱,但是不能丢下我,行吗?我就在一个小瓶子里,不占地儿。”他拿掉我的手,认真同我商量。
  “行个屁,傻逼!”我咬了他一口,又呸地吐开:“咸死了,你今天不洗澡……”
  我忽然沉默,因为黎凯哭了。
  一只黑鸟栖息在他的眼皮上,从喙里吐出来的石子沿着他眼尾不断滚落进鬓角——那的确是称得上泪水的东西,一颗一颗,接连不停。
  “……我拼命想把你举高一点,再高一点。”
  我舔掉他的眼泪,把他睫毛舔得湿漉漉。
  我觉得他是个傻子,还总说我会被人欺负,要是我今天卷铺盖走人,再把他所有资产都带走,他明天早上起来指定抓瞎。
  我吻他的唇,把他压抑的哭声都带走,他的怀抱紧得像拥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玩具。
  黎凯明明是个很没有安全感,却拼命要给别人安全感的人,我告诉他我不会结婚,我们会一起走到青天白日下,活到都对彼此厌烦那天,就能毫不犹豫走进万里高空中,让这具有血有肉的躯体死去。
  我学着他的样子用DV把他的醉态记录下来,包括那些眼泪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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