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名贵的蓝宝石是矢车菊色的,而最名贵的矢车菊也是蓝色的。
浅白色的瓷瓶非常素净,更凸显出花瓶里矢车菊蓝的浓郁鲜艳。
矢车菊花形奇丽、色泽纯净,犹如一个大美人,不需要多做矫饰,姿态随意一摆,就是丽质天生。
谷熏看了看花瓶,又看了看坐在餐桌对面的南凭崖,忍不住开口说:“我听妮姐说您不喜欢矢车菊。”
南凭崖说:“我不喜欢在办公室放矢车菊。”
谷熏斟酌一下,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南凭崖说:“好比威士忌,我不会在办公室喝威士忌,但休闲聚会的时候我不介意来上一杯。”
“这样吗?”谷熏的心绪微微一跃,“矢车菊对您而言是像威士忌一样吗?”
“有些类似,但不太一样。”南凭崖并没有仔细地解释,又说,“你不饿吗?快吃吧。”
“哦,好!”嘴上答应着,但谷熏却仍犹豫不决,不敢开动。
南凭崖知道谷熏是在“等领导先吃”,便先从小竹篮子里取了一块面包片。看到南凭崖开动了,谷熏才开始用餐。
谷熏吃了一会儿,手机却响了。他满脸抱歉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随后便拿着手机往外走。等谷熏离开了餐厅,走进了客厅,才接起电话:“喂?妈?”
“小熏啊?”谷妈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震天响。谷熏庆幸自己跑到这边来接电话了,不然自己和妈妈的整个通话内容都要让老板听得一清二楚,那不尴尬死了。
“怎么了,妈?”谷熏一听妈妈的语气不太好,立即联想到相亲的事情了,便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说,“我在工作呢!不是很急的话,晚点再打来?”
“你蒙谁呢?工作什么啊?”谷妈高声叫道,“今天周六呢!”
“我、我加班不行吗?”谷熏反问。
“就你那破工作还没有周末呢?你还当个宝似的捧着。”谷妈大有兴师问罪的态度,“小宋爸爸告诉我说,小宋说很满意你呢,你呢?你咋也没个动静啊?”
谷熏心想:果然是为了相亲的事情……
谷熏老实回答:“我觉得这个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谷妈驳斥,“小宋这孩子我见过了,特别老实。也和咱们门当户对的,挺好的。你也别因为进了城就心气高,好的门第也瞧不上咱们家,你自己也不是什么才俊,差不多就得了!”
“行了,不说了,我要回去工作了。”说完,谷熏就把电话给挂了。
确实,妈妈那句“好的门第也瞧不上咱们家,你自己也不是什么才俊”这句话还真扎了心了。
谷熏不免想起了自己在曲川那儿摔得跟头来。
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自尊心,差点就在曲家被踩碎了。
这样的事情,他确实也不想再经历一遍。
当时,谷熏还真的对自己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自己只要够优秀,就能够摆脱出身给他带来的困境,所谓的“上层人士”也会公平地看待他。这样的幻想在他得到了曲家一开始的礼待时更膨胀到极点——却也只是一个泡沫罢了。
曲家人淡淡一句“舅舅不同意”就击碎了他的所有幻想了——舅舅不同意……舅舅……
曲川的舅舅不就是南凭崖么?
谷熏站在客厅的门边,透过缝隙看着餐厅里稳坐的南凭崖。
南凭崖似乎察觉到了谷熏的视线,便缓缓转过脸来,视线立即对上了。谷熏吃了一惊,连忙走回餐厅来,苦笑着说:“南总。”
南凭崖说:“你看起来似乎很困扰?”
谷熏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我现在的表情是很困扰吗?啊……我居然连表情都没管理好吗?
“出了什么事吗?”南凭崖问。
谷熏愣了愣,试探性地说:“南总,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并没有。”南凭崖道,“为什么这么问?”
“没……”谷熏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在工作中当然会有不足之处,但你是初入职场,已经做得很好了。”南凭崖就事论事地说,“我相信你以后会有很大的发展的。”
“啊,谢谢老板!”谷熏听到这样的评价,也是受宠若惊。
但仔细一想,南凭崖评价的都是工作能力罢了。
谷熏想了想,应该是身份角色的不同吧?作为上司,南凭崖赞赏谷熏,会舍弃舒翡翠而启用谷熏。但到了要结两姓之好的时候,南凭崖就嫌弃谷熏、高看舒翡翠了。
想到这个,谷熏就提不起精神来,脸上难掩郁闷之色。
这带着南凭崖也跟着郁闷:为什么他夸谷熏,谷熏却那么郁闷?
南凭崖暗忖:怎么能让谷熏高兴起来呢?
“谷熏,”南凭崖问道,“什么东西能使你快乐?”
——当然是升职、发财啊!
但又不能和老板这么说。
谷熏摸了摸鼻子,选了一个领导爱听的答案:“工作使我快乐。”
——那就容易了!
南凭崖点点头:“那我们开始工作吧。准备好了本周财务报表、花田农场标准检查协议、投资风险分析报告、标准化生产规范的汇报了吗?”
“?”谷熏一阵惊慌,眼神惊恐得犹如突然被老师揪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
第20章
当领导问你“XX工作准备好了吗?”的时候,他/她是不会期待你说“不,我没准备好”的。
因此,谷熏也不敢说自己没准备好,只得缓缓说:“嗯,准备好了PPT,原本是想在后天进行汇报的。毕竟……这边不太方便呢。”
“哦,这样。”南凭崖明白了:那就是没准备好了。
南凭崖又不是蠢蛋,他也是打工过来的,当然知道谷熏这套说辞背后的意思。
于是,南凭崖和谷熏陷入了沉默之中。
身为领导的南凭崖便先打破了沉默,状似随意地说:“你在总裁办干了一阵子了,工作上可有什么规划?”
大概是当领导当久了,南凭崖似乎没意识到这样的话能给员工带来多大的压力。
谷熏瞬间挺直了腰杆,进入了被领导提问的状态,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想当一个对公司有很大贡献的人。目前的‘短期规划’则是做好本职工作,当一个称职的秘书。”
南凭崖似乎还没意识到气氛变得很像面试,他甚至还顺着谷熏的话提出了一个很像面试试题的问题:“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是‘称职的秘书’?”
这一道道的问题,搞得跟面试似的,让谷熏无比紧张起来。但幸亏他知道自己要做秘书以来,就学习了很多秘书相关的知识,回答这一题也是信手拈来:“我记得一名知名的企业家曾经说过‘做一个秘书,首先要具备做一个基本文员的条件。’——这是最基础的,比起来,更重要的是‘善解人意’。这位企业家认为‘善解人意是秘书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则’。我本人非常同意这个说法!所以,我对自己的期望是做一名业务扎实、善解人意的秘书。”①
南凭崖笑了。
南凭崖笑得不多,偶尔笑,也是淡淡的,或是嘲讽的,少有这样的灿烂。
这灿烂笑容真是光彩夺目,像是水晶灯下的宝石一样,耀眼得让谷熏一时间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南凭崖说:“既然要善解人意,就先试着解解我的心意,怎么样?”
善解人意,这四个字写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那位企业家谈秘书职责的时候,也解释了什么叫“秘书要善解人意”:“善解人意,通俗地说,就是人家想做啥,你就把这个事情准备好;或者是人家说了这句话,你就把它整理成一个有条理的东西。”
能做到这种程度,才算是称职的秘书。
所以,南凭崖提出“先解解我的心意”,也是合理的要求嘛。
但谷熏却犯难了,毕竟,南凭崖是心意大约也不容易拆解。
谷熏皱着眉,半晌苦笑,说:“南总可这会给我出难题。”
“确实有点难吧……那我给你一点提示。”南凭崖伸出手指,指了指白瓷花瓶上那束柔枝冉冉的矢车菊。
谷熏看着矢车菊出神了。
南凭崖见谷熏十分苦恼,便叹了口气,说:“不必这么为难,现在就先放过你了。你回去吧。”
“是的,那、那我先回去了。”谷熏松了一口气,赶紧跑掉。
离开了别墅,谷熏缓缓走在田间,细细回想,认为刚刚南凭崖的神态、语气中似乎包含着无奈。
“难道我让南总失望了吗?”谷熏的心也跟着失望了,“难得我与他随行,又聊起了职业发展的事情,我却竟然没办法回应他的需求……那我不是太没用了吗?”
我要当一个善解人意的秘书,怎么可以轻易让领导失望?
谷熏连忙打起精神,开始探究南凭崖话里的玄机:“善解人意”,就是要理解他的想法……他说他的想法……是和矢车菊有关的……
怀着这个想法,谷熏跑到了矢车菊花田。但见田野上长满了小巧可爱的香矢车菊,凉风吹来,裹挟着阵阵幽香,使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