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草?”他问了一句。
“尤加利。”夏良看都没看就说,“这问题我至少回答了十遍。”
“每个人来你家都要问一遍?”柳小满的目光在他肩头上打了个转。
“是罗浩每次看见它都要问一遍。”夏良拽出来一件黑色的无袖背心,“狗脑子。”
柳小满没忍住也笑了,随口说:“你竟然还会弄这些东西。
“我妈弄的。”夏良套着背心没起没伏地说,朝衣柜里抬抬下巴,“过来自己换。”
柳小满没怎么听夏良提过他父母,唯二的印象是上次来夏良家地路上听他说父母离婚了,再就是刚开学时在学校门口目击的大黑车,与车里追出来的踹腚一脚,直觉那应该是夏良的爸爸。
夏良身上有一种很“独”的味道,也能说也能笑,但给人的感觉对很多事情都没什么所谓,甚至带着点儿麻木,提起爸妈像是提门口卖煎饼果子的老头儿,而且凶起来是真凶,动起手也是真狠,冷着眼看人的时候,两个黑眼珠里一边一个“滚”。
柳小满有点儿好奇他的家庭,但是也只是好奇,有些事儿能问有些没必要问,有些人能往细腻话题里扒拉,有些人不能。
夏良明显属于后面那一挂。
柳小满对于第二次到别人家里,就要翻人衣柜拽人衣服有点儿抗拒,他用毛巾在身上又吸了吸,不自不在地拒绝:“没事,不怎么湿,一会儿就干了。”
夏良隔着半个房间都能看见他从前襟到胸口深了一片的水痕,他们校服跟全国任何一所学校的料子一样垃圾,遇水就氲,湿了就往身上贴,夏天的衬衫一场球打下来都能透肉,外套不至于透,但也没好多少。
他指了一下柳小满空着的那条袖子。
柳小满这条袖子时常给他一种后娘养的感觉,没什么存在感,总想不起来看,一低头才发现湿得稀里哗啦,估计跑的时候从衣兜里荡出去了,袖口边上甚至凝出了半颗水滴,正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欲坠。
脖子根儿很尴尬地一麻,他连忙用毛巾把袖子团起来攥着。
“不想挑我就随便拿了。”夏良从衣柜里拽出来一件上衣扔在床沿上,指了他一下,“脱了吧,还攥着干什么。”
说完,他拽过那张高脚凳一屁股坐上去,从桌上拿过火机点了根烟,看着柳小满。
袖子都湿得能滴水了,还坚持不脱不换,那就有点儿太矫情了。
柳小满挺为难地又纠结了几秒,硬着头皮把外套拉开脱掉。
里面的T恤也潮了一大片,贴着肉的外套一揭开,里面一层立马就能感觉到嗖嗖的凉气。
夏良一直看着他,柳小满没敢跟他对视,拿着外套茫然地看了一圈,夏良把烟夹到嘴边咬着,脚一蹬从高脚凳上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接过外套,把他往床头推了推。
“这件也脱了,我一块儿扔洗衣机里。”他对柳小满说。
“你先拿过去吧。”柳小满到了这一步,也不执着于自行烘干了,抓着T恤下摆看他。
夏良跟他对视两秒,“啊”一声反应过来,笑了:“不好意思?”
你说呢?
柳小满梗着脖子不说话,耳朵尖儿不受控制地开始自行发烫。
对于任何一个身体健全的男生来说,在同伴跟前儿光个膀子换件衣服——别说上衣了,就是换条裤衩可能都没什么不自在的。
但是柳小满不一样。
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残疾是一回事;能在夏天穿着短袖,把空荡荡的袖口示人是一回事;而要毫无遮掩地把残肢袒露在人前,绝对又是另一件事中的另一件事。
不管有没有用,从身体还是心理上,衣服都是他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从小到他,他也只在爷爷和樊以扬面前脱光过。
夏良看着柳小满,柳小满是个动不动就容易不好意思的人,脸皮比春饼还薄。
虽然被他三不五时地逗了两个月,抗腼腆能力上升了不少,但现在他看着自己,眼睛里带着点儿警惕的坚持,还是被浓郁的羞耻搅得乱七八糟。
两人都没说话,窗外斜风稍雨,雨声像是把这间屋子以外所有的声音都冲散了。
又一股凉风卷进来,柳小满的头发梢释放出很稀薄的洗发水香,在夏良鼻尖打了个转儿。
夏良下意识瞟向柳小满的脖子,他发誓他什么都没想,是脑子自己突然思考了起来——柳小满昨天应该是洗澡了,这时候如果把鼻子贴进他颈窝里呼吸,应该能闻见被雨水激出来的香皂味儿。
夏良一边眉毛抬了抬,突然觉得喉管有点儿痒。
“你先拿过去,我换完了再出去给你。”柳小满见眼神暗示无效,只能开口又说,声音在示弱本能地驱使下自觉地放低放轻。
他一这样,夏良就忍不住想逗他。
“是不是觉得太亮了。”他抬手越过柳小满的脑袋,往床头墙上“啪”地拍了一下,整个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雨声一下子变大了。
柳小满心口一蹦,说不上来地有点儿慌。
“我看不见了,”关灯的动作让夏良离他很近,往回收手时还很自然地在他耳朵上弹了一下,“脱吧。”
“……”柳小满无言地瞪着他。
“还不动,等着我给你脱?”夏良说。
“不用。”柳小满赶紧摇摇头,有了垃圾桶事件的教训,他相信夏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在夏良带着笑的视线里又挣扎了会儿,柳小满紧攥下摆到有点发僵的右手动了动,心慌意乱地掀起一个小角。
房间里其实还是透着光,从那一小溜窗帘缝里。
但是跟刚才灯光四亮的条件比起来,这种能够把五官弱化下去的程度,已经让他觉得安全太多了。
人真是容易自我妥协。
其实他如果继续坚持让夏良出去再脱,夏良是会出去的,他知道。
夏良对自己没有恶意,多少会有点儿好奇,可绝对不会拿他的残疾当个打发时间的笑料,玩笑都是点到为止,会控制在一个合适的分寸上。
他都知道。
但是他有点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继续坚持。
这个问题在柳小满的潜意识里冒出个头,都没来及清晰地浮上水面,就被手忙脚乱摁了下去。
可能昏暗下来的环境,真的能带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柳小满胡乱找了个理由,转转身,冲墙壁把光秃的左肩在夏良的目光里藏起来,用右半身对着他。
说实话,夏良也没想到柳小满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他以为凭柳小满的脸皮,会抓着衣摆跟自己耗到天荒地老,已经打算再逗他一下就转身出去,谁知道柳小满是不是被他唬过了头,坚持都没再坚持,直接妥协。
平心而论,夏良对柳小满的残疾有那么点儿好奇,但也就是那么点儿,是好奇链里最低端的那一种,对没切实见过的事物自然而然的那点儿好奇。
他不慕残,没想过研究柳小满的残臂。
但现在问题是……
望着眼前遮遮掩掩暴露出来的一截窄腰,他在心里吹了道口哨,有点儿想吸一口气。
“我操这雨!夏良!”气儿还没吸上来,院子里突然“乒呤乓啷”一阵嘈杂,听着不止一个人的动静,罗浩扯着嗓子趴在门上疯狂地拍,“开门啊!”
第44章
夏良,身为一个从初中就发现自己对同性更感兴趣, 除了取向, 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的青春期少年, 在这种外面下雨屋里关灯的情境里, 看见柳小满露出一截腰, 跟其他男生看见女同学领口开大了没什么区别,不由自主地就升腾起些许想法。
想法还朦胧着,都没来及成型,罗浩一嗓子直接给他喊清醒了。
太操蛋了。
夏良心惊了一瞬,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简直就像撸管时被姥爷一把推开了门一样惊悚。
他整个人比柳小满的反应还快,身体在大脑指挥之前就出反应,上前一步,伸手把柳小满的衣摆拽了下来。
力道还挺大, 手伸过头了,连带着在柳小满的侧腰上也抓了一把。
触感真的很……夏良拢了拢掌心。
瘦。
柳小满也被吓了一跳, 一脸惊异地张圆了眼。
他本来是想朝门口看, 冷不丁挨了夏良这么一抓,半截身子通了电一样打个激灵,整个人都“醒”了。
“换你的。”夏良没再看他,用拳头抵在嘴上清清喉咙, 关上卧室门出去了。
还没忘了带上柳小满换下来的外套。
柳小满哪还有心思换。
他听罗浩在外面拍着门, 一颗心跳成了蹦豆儿,十分要命地产生出一股被“抓奸”的心情。
把灯重新打开,他在“先等等看情况”和“飞快把衣服换掉“这两个选项中, 犹犹豫豫地选择了前者。
夏良拉开门,罗浩和郭魏几个人稀里哗啦地扑进屋里。
罗浩在最前面贴着门板,差点被活活挤趴在地上,伸着两只手张牙舞爪地保持平衡,想朝夏良腿上抓。
夏良四平八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操!”罗浩连忙扶住鞋柜,回头水花四溅地骂了一声,“别他妈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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