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骞一筹莫展之际, 殊不知, 安岩早就从酒吧的后门绕了出去。
而酒吧这种地方, 永远不会成为自己前行的目的地, 也只能说,云骞的反侦察能力实在有待提高, 装睡的功力也有欠缺, 太假了, 别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也或许,是他太低估自己了吧。
安岩笑笑,打开酒吧的后门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比起先前是小了点,但或许因为是夜晚,这闷闷的雨水竟也带来一丝凉意。
而现在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秘密,那个真相。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警局的电话,那头传来技术部小马略带倦意的声音:“安法医,你说的那个人我帮你查了。”
“什么情况。”
“徐秋澄是吧,她和其余两名男生组成的探灵社是于两年前,也就是他们大一的时候就签约了TK枪花娱乐公司旗下的直播平台,这个叫徐秋澄的女孩是在两年前于和美整形做了整容手术,可以说不仅是整容,简直是换了个头,除了耳朵全部动了刀子。”
“整形医院那边发来的客户信息中,付款人是谁。”安岩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电话那头的小马却忽然沉默了,良久他才轻轻问道:“这个很重要么?”
“是,很重要。”
那头轻叹一声:“付款人是枪花娱乐公司的CFO,也就是您的弟弟,安崇先生。”
意外的,安岩却忽然笑了。
果然,和猜想的一样啊。
安岩坚信,从安崇找到这个叫徐秋澄的女生做直播开始,到要求她进入绿宅做直播为止,所有的秘密,都在这间历经百年的鬼屋中。
尽管常有人说,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较幸福,但他不想这样一辈子“幸福”的活在看似美好的象牙塔中,活着,并且选择了这份职业,那么他也就不再惧怕谜底揭开时那血淋淋的现实。
甚至是,现实一旦被人从地底挖出来赤.裸裸地扔在所有人眼前,那么他就会失去所有的资格,无论是被爱的、还是爱着他人的资格。
他拿起手机,翻出云骞的联系方式,打了三个字发过去。
非常简单,但也非常沉重的三个字。
“我爱你。”
或许在所有人眼里,安岩都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他宁愿将所有情绪深藏心底也不愿写在脸上,因为他怕一旦有了丝毫懈怠,便会给他人制造可乘之机。
当云骞正站在酒吧门口伤心欲绝的时候,却莫名收到了安岩发来的短信。
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三个字,自己从一年前就开始心心念念期待着能从他口中听到的三个字,但在现在这个时候看到,却稍显诡异,甚至是被蒙上了一层可怖的阴影。
他隐约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了。
想着,他疾步冲进了酒吧,抓着一个服务生就用他的塑料英语询问安岩人在哪,那服务生听得满头雾水,甚至掏出了外语翻译器,好歹才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告诉云骞,那个帅气的外国人进来后又从后门迂出去了,至于人到底去了哪里他就不得而知了。
云骞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便从劲歌热舞的人群中挤了出去,直奔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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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下的绿宅更是漫上一丝邪祟的气息,那种老旧的绿色像是雨中一块闪着幽光的绿玛瑙,一点一点冲破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安岩摘下雨衣后的连帽,任凭大雨将他浇透。
沾着水渍的雨靴在木地板上留下一滩滩脏兮兮的水洼。
屋子里静悄悄的,甚至连外面的雷声都被弱化了不少,只有那只老旧的钟表还顽强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时针缓慢而钝重的向前慢慢前进,将时间一点点带走,冲向遥不可及且迷茫的未来——
他听到了脚步声,那种轻缓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温柔之意的脚步声。
黑夜隐匿了他微红的眼眶,也隐匿了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
他蹲下身子,循着声音来源方向摸着木地板,接着,他听到了歌声,女人的歌声,绵长而悠扬,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咫尺:
“When the sky no longer bears the weight of rain;”
“You hurn the melody but always lingering ear;”
“I don’t have to be afraid of you;”
“For I have in my heart the refuge you have bui<”
这首从小伴随自己入睡的曲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旋律,以及陪伴自己无数个夜晚,驱赶恐惧的声线,一切一切,都太过于熟悉,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会觉得有点陌生。
安岩深吸一口气,抬手缓缓按向那块底下传来歌声的木地板,接着一个使劲,将地板掀了起来。
下面是令人惊讶的温暖灯光,橘黄色的,散发着干净的味道。
一座木楼梯顺着这处大洞直通地底,甚至在一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顺着那架木楼梯缓缓而下,不成想,原来这座透出阴翳之气的房子底下却是另外一番世界。
除了带着暖意的台灯,干净温润的木质桌椅,看起来柔软芳香的床铺,还有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自己长发的清瘦女人。
那女人好像察觉到了不对劲,歌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起身,惊慌失措地望向来人,一对漂亮的杏眼满含惧意。
几乎是一瞬间,眼泪无声滑落。
安岩不曾想过,二十年后,他竟然能再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所有想说的话,所有想倾诉的苦愁,都在一瞬间化作一个字,一个从他七岁后再也没有说过的字:
“妈……”
他就像七岁那年的那个小男孩,受伤后戚戚喊着妈妈,并且幼稚的张开双臂,等待母亲安慰的回应。
女人缓缓瞪大眼睛,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她甚至有些呆呆的,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是真实的,还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岩岩?”她小心翼翼的,用着试探性的语气小声问了句。
因为过了二十年了,变化太大了,自己离开的时候他才只有七岁,才只有一米五的个子,脸还肉肉的圆圆的,对他的记忆,也似乎是停止在了那一年。
眼前这个高大且轮廓坚毅的男人,真的是当年一到晚上就跑到自己房间吵着要讲故事的小豆丁么?
而对于安岩来说,她也真的不再年轻了,眼角的细纹透露出岁月洗礼的痕迹,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二十多年,已经让她略显老态。
眼泪于眼眶中不停打转,女人用力咬住下唇,柳眉紧拧,痛苦的思念铺天盖地袭来,甚至让她有些动弹不得。
安岩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她瘦削的身子抱在怀里甚至没有实落感,她也早已没有了当年动人的风采,现在的她,和大街上随处所见的老太太无异,但抱着他,安岩还是感觉,心上那处空荡荡的大洞,终于被填满了——
无论你是苍老的,丑陋的,残疾的,无论你是怎样的,但只要你是你,我愿意,十分愿意,毫无理由地去接纳你。
多么幸运啊,还好我没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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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行了,人带走吧,我现在去警局销户。”安家栋抽完最后一根烟,对着身后的保镖冷声道。
保镖看了眼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女人,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揪紧了一般,扯得生疼。
他走到床边,轻轻将那个女人抱起来,紧紧揽在怀中,望着她眼中水光点点,无奈,只能说一句:“对不住了,太太。”
大厅里的小少爷还在哭不停,撕心裂肺地喊着“妈妈不要死”。
女人一袭白裙,鲜血染红了胸前大片衣襟,微卷的长发倾泻而下,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骨瘦如柴的手无力地抓住保镖的衣袖,如白纸般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保镖将女人匆匆抱进车里,从后视镜中,他看到了还在追着车子跑的小少爷,辛酸涌上心头。
他知道,豪门恩怨是他无法插手的,自己只是安家的一个私人保镖,说话没有任何分量,能做的,就只有乖乖顺从雇主的命令,仅此而已。
女人的呼吸愈来愈微弱,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只剩躺在车里喘气的份儿。
车子径直驶出别墅,向着十几公里外的火葬场驶去。
透过后视镜,那一抹艳红霎时刺痛了双眼。
保镖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不懂得珍惜,别人小心翼翼期盼着,在他眼里却如草芥般一文不值。
“阿良……”车后座传来气若游丝的呼唤声。
保镖心头一紧,马上在路边停下车子。
“阿良……求求你,救救我吧……”女人按着自己的伤口,吸入了过量毒气的她此时连说句话都非常费劲。
阿良握紧了方向盘,牙关紧咬,腮帮子高高鼓起一块。
他又何尝不想救她呢,他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她被别人迫害而死呢。
他一直不敢说出口的,从刚来到这个家给安家栋做私人保镖时,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