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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无心看风景 (小合鸽鸟子)


  “那我跟你说些关于他的其他事,”姜诺继续说道。
  他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去世,在老家无依无靠,吃了几年百家饭后才被父亲勉为其难地带到岭安城。
  那时候入学政策不像现在这么严,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可以去读公立小学。但他不爱上学,父亲有钱就去买粉自顾不暇,从未关心过他为何逃课,只有大五岁的姜善会在接到老师电话后来找他。
  “有一回我午休结束后没回学校,而是去了工地,姜善想把他劝回学校,我不愿意,说砌墙比读书有意思,我看他们砌墙能津津有味看一下午,但看半小时课本就发困。然后姜善就说,‘那行,你看吧’,然后一言不发地陪着我。”
  姜诺莞尔一笑,说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天气很好。
  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他们坐在树下看别人干体力活,里面很有可能就有他们的同乡。
  他原本信誓旦旦说砌墙有意思,可没过半个小时就想睡觉,还不如读书写字的时候注意力集中。他才意识到,书本里的知识更有意思,读书未必是他唯一的出路,但砌墙肯定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宴若愚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觉得在我眼里,拔鸭毛比做歌有意思,我鸭毛能拔个两小时,录歌我分分钟不耐烦。”
  姜诺沉默,非常平静地同宴若愚相视。宴若愚没几秒钟就坐不住了,不再像之前那么抬杠:“你倒是说话呀。”
  “我刚和姜善认识的时候和你很像,就爱没事找事地气他。他就会一声不响地看着我,我也会像你刚才那样,希望他快点说话。”
  宴若愚不想承认自己被看穿,支支吾吾:“我才没有——”
  “所以我信任他,”姜诺说,“我都这么坏了他还不放弃离开我,我之后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姜诺平静不闪烁的双眸让宴若愚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姜诺说:“我说这些不是要你也这么信任我,而是有时候,我们也得听取别人的建议。于我而言,我为什么给你买鸭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拔完鸭毛后我眼里的你有什么改观。你是能沉得下心的人,不然不会拔那么长时间鸭毛,你总觉得以前的歌需要重录,是因为你在进步,对音乐的审美和自我要求都有所提高。这是好事,你不需要纠结为什么以前都歌不好,而是换个思路——我接下来该如何变得更好。过去的瑕疵是过去的,无法也不需要弥补,我们不应该后悔懊恼,而是向前。”
  宴若愚故作满不在乎地蹭了蹭鼻子:“我能确定你一定是NoA了,你说话全是姜善良心说唱内味儿。”
  姜诺露齿一笑,眉眼里的开始很真实,饶是宴若愚直男了二十年,也觉得他这样笑特别好看。
  “那首伴奏的鼓点我是按你给我的两首歌词定的,你要是愿意,可以套进去试试,说不定比你重新写更合适。”
  “是吗,我怀疑你是在忽悠我赶紧做歌,杀青一首是一首,然后卷钱跑人。”宴若愚也笑,吊儿郎当地翘唇角,不再故意钻空子想和姜诺斗嘴,而是纯粹地开开玩笑。姜诺把出息抱起来,给宴若愚看它流动的身形,说如果跑人,他一定会记得把狗卷上。
  “那我先进去等你,你吃完了把碗放桌上就行,我回头收拾。”姜诺把出息放下,先进工作室。瞅着人进屋了,宴若愚抱着还有大半鸭肉的碗蹲到出息的狗碗旁,出息再怎么有出息,闻到鸭肉味,还是没出息地冲宴若愚摇尾巴。
  “想吃?”宴若愚明知故问,出息吐了吐舌头,奶声奶气地叫唤。
  “那他刚才说的话你不许当真,他哪天要是背着我有跑路的打算,你就好好藏起来,他找不到你,就不舍得跑了。”
  宴若愚夹起鸭肉,问出息:“成交吗?”
  出息哈喇子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嗷嗷”直叫,宴若愚那叫一个满意,把所有鸭肉都倒到它碗里。


第16章
  宴若愚最终决定把《Amsterdam》的歌词用在那首grime上。
  他离开苏黎世转学到洛杉矶那年正好十五岁,之前的十年都在欧洲度过,对于那个年纪的男孩来说,瑞士北岸的风光再优美宁静,也比不上阿姆斯特丹的灯红酒绿,空气里都有叶子的味道。
  他在歌词里写自己如何纸醉金迷,给剧院的女主演送花把自己的联系电话藏进贺卡,在酒吧里撒钱让别人帮他花,在红灯区故意开闪光灯被巡逻警察扔进运河,爬上豪华游船品香槟。
  总而言之这首歌的调调就是小爷我在阿姆斯特丹坏事做尽,那些看不爽我的人可以在这座城市“findme”。
  宴若愚的歌词稿里并没有出现重复的段落,姜诺就没特意设计hook的桥段,少了两段共八个八拍,整首伴奏只有三分钟不到。
  刚开始录的时候宴若愚全程都在rap,但多录几遍后,他会在“findmeinAmsterdam”这儿不由自主地唱起来,唱完之后哼“耶”,让前面那么多发狠的话听起来没那么有攻击性。
  两人都认为这个灵光乍现的处理是点睛之笔,保留唱的版本,一鼓作气熬到凌晨两点把音轨全部混好。宴若愚听了遍成曲,觉得特不真实,怎么这么快就算做好一首了,姜诺说这很正常,姜善对自己要求也很高,他给姜善做歌的时候,有些曲子和歌词磨合一两个月都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但要是双方灵感都到位了,从一无所有到成品也就一夜之间的事。
  大功告成,宴若愚和姜诺一起去阳台抽事后一支烟。
  宴若愚抽白烟嘴的万宝路,点上吸了一口后,姜诺还没摸到自己的打火机。宴若愚便歪了歪头,又吸了一口让烟头部分的烟丝烧得更红,姜诺叼住自己的烟凑过去,两人的烟头相碰,点燃了他的白沙。
  然后他们分开少许距离,自顾自抽烟,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言语和眼神暗示,自然而然心照不宣。
  过了一两分钟后先开口的是姜诺,他乘热打铁,问宴若愚对下一首歌有什么计划,宴若愚对主题倒不怎么关心,但迫切地想要用中文写歌,不然他出道到现在没一首母语歌,太憋屈了。
  姜诺说行。他不矮,但人太瘦体脂低,冷热一交替就容易冻出鼻涕,所以随身携带手帕擦拭,清洗后可以重复使用,剩下不少卫生纸钱。
  宴若愚看着姜诺用手帕在鼻子下面擦了擦,然后放回口袋。这一系列操作摆明了那天在垃圾仓,他给宴若愚的手帕也是这一用途,但宴若愚摸了摸自个儿兜里的手帕,不仅没觉得脏要扔,而是脑回路清奇的心生一计。
  当晚宴若愚并没有离开,姜诺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住进来后的第一晚就睡沙发而不是卧室,房间里的双人床干干净净没动过,也省得宴若愚叫家政来清洁消毒。
  宴若愚年轻,太阳一出来就醒了,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掀开被子只穿睡裤就往阳台去,将姜诺睡前晾在架子上的手帕取下来,再把他之前一直没还给姜诺的那根挂上,狸猫换太子,神不知鬼不觉。
  宴若愚扭头,见姜诺还在睡,就没急着把手帕藏起来,而是勾在手指上闻,吸气的同时闭上了眼。那一刻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古代那么多达官纨绔嗜用鼻烟壶,因为香啊,舒服啊,闻一闻神清气爽,就像姜诺的手帕,明明没喷香水,但就是有来自肉体本身和植物的混合香气,温暖而可靠。
  是这个味道,宴若愚眉开眼笑,又吸了一口姜诺的味道。他心满意足地转身,被蹲在阳台和客厅交接处的出息吓了一跳,左顾右盼后确定四下无人只有他和狗,冲出息嘘声,让他别说出去。
  出息仰头开着他,嘴巴紧闭,弧度有点像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宛若打量一个智障。它有四条腿,比宴若愚快一步跑回客厅,直接爬上姜诺的胸膛。
  “喂,你在干吗,他还要睡觉。”宴若愚的声音特别小,就怕不小心吵醒姜诺。但他对宠物的毛发还是抵触,在沙发前走来走去,就是下不定决心把狗抱离。
  出息像是算准了宴若愚磨蹭龟毛,拿它没办法,得寸进尺地吐出舌头舔姜诺的脸,提供特殊叫床服务。宴若愚被眼前这只真舔狗震撼到了,更加无从下手,眼看着舔狗一路往下要啃姜诺的锁骨,睁不开眼还想睡回笼觉的姜诺熟练地将出息抱进怀里,塞进被窝里,侧了个身正对着宴若愚,鼻音浓重地嘟囔:“别闹。”
  宴若愚:“……”
  宴若愚和在被窝里只露出脑袋的出息对视,它的微笑依旧意味深长,像是在说宴若愚只能狗狗祟祟偷手帕,而它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切,瞧你这出息样……”宴若愚故作不在意,不和一只狗子计较,就在这时姜诺挠挠耳朵把头发往后捋,露出发丝间几根出息的白毛,宴若愚管不住手,坐到沙发边上把那几根毛挑出来。
  而等他把毛挑完了,他还是原来的姿势坐着。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姜诺,他的骨架比同身高的男生都细一点,锁骨很明显,不用特意凹都能放硬币。
  他的头发也就到锁骨的长度,宴若愚之前问他为什么留长发,他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姜善去世后就忙着凑钱还债,没空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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