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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 (Ashitaka)


  说完真进湛超屋关门爽去了。
  湛超去尼泊尔以后,岑遥一度以为时间会被拉长,继而忘记平常是怎么把夜晚给浪费掉的。以为错了,他时间早在骤松骤紧间失去弹性摊软在地上,没有更多非常抽象的东西,只像丢了钥匙,一个小房子的门,没法打开了。他还是有点愤怒的,湛超的思念依然还可以变屁话、文曲,或者影像,仍然有成为大艺术家去装神弄鬼把人忽悠瘸的可能性。自己就没有慧根,思念内滞不会倾诉出来,只想他妈的挨他操。他扑在床上,猫一样弓起背。脱掉裤子,撅起屁股,他拿假棒子往后门里捅。
  爽还是很爽的,被入的位置无关活的组织还是橡胶死物,他跟湛超做的时候也不是全是在波潮里徜徉。偶尔,湛超真的就是不行,自己也顾念直肠健康。“一直做到海枯石烂吧”,好傻/逼的台词,可持续发展才对嘛,性首先很官能。
  但就是会有那种魔幻一秒忽然降临,两个人接吻,一个插的角度很对,身体里潜匿的脉络的管口又无隙拼合了,又彼此汲取与补全,瞬间挤入万花筒。不一定就是在高潮时候,这种短暂近似麻痹的快乐,又有它的永恒性。
  岑遥把湛超的信纸盖在脸上。他硬怼了怼,呻吟几声很快就射了。杜晓峰擦干自己翻下沙发轻敲房门,没有回应,贴着门听,湖沼一样安静。
  他开门蹑步进去看,岑遥已经睡着了。
  翌日,杜晓峰在岑遥家沙发上蜗居了一天,枯坐、写作业;岑遥提早关门回来,给他带了份好吃的。老谢小龙虾,渔笙小镇的冰花螺、电烤羊肉串,好些罐装啤酒。继续看碟,消“暑”的《惊魂记》,又是浴室谋杀又是精神分裂,看了会儿觉得实在难佐饭,就换了部《雷神》看。索尔酷似徐锦江,他挥动铁锤;两人吃出满茶几空罐与残羹。花螺壳子好漂亮。
  岑遥教他抽烟。岑遥给他较柔且有回甘的云烟,“含住不入肺,呃不入肺就是,就是别咽进去,嗯,在舌头上憋一下就可以吐出来。”
  “我——噗咳!”七窍喷烟。
  杜晓峰连连咳,捂着嘴,眼底又是一层泪。
  简直快他妈成水做的了。这么容易在爱情里掉眼泪,怎么可能不吃苦?岑遥拔了他的烟,失笑说:“喝口水,我疯了我教你抽烟。”
  杜晓峰抢过烟,又塞进嘴猛吸,继而当然又是猛咳,然后哇地大哭。
  岑遥就等他哭完,去翻看有没有遗漏的花螺没吃净。他想到一句电影的台词,英译过来,“你的青春稍纵即逝。”可惜反应过来的都是他妈已经逝了的,若自此以为有什么箴言相送要说给在其中的人听,提到“青春”一词他们势必要脸皱作话梅后仰吸气了:“哎大叔你别说这么恶心的话好不好?干。”落得互相鄙视,何必?
  杜晓峰洗了脸,肿着眼睛鼻子从厕所出来,还是很漂亮,“岑哥。”
  岑遥已把茶几清空擦净,“他怎么会打你呢?”
  “我们是互殴,他的脸现在也不能看。”
  岑遥笑死了,“真年轻啊。”
  杜晓峰揉捏自己十指,问:“岑哥,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天咧我可超级想知道为什么啊!”岑遥摇头尾巴晃。
  杜晓峰觉得自己很傻/逼,抿嘴又松开。但他要说:“我是觉得他对我不够诚恳,我对他就不一样,为了他我已经放弃很多了,也妥协了很多,我不想像我妈说的那样,把自己搞得很贱。永远都是他理直气壮地上我,我也没说过什么。”
  岑遥说:“你把挨操当爱的奉献吗?”
  杜晓峰说:“不是吗?”
  岑遥恳挚地说:“请正视你的屁/眼。”
  岑遥稍微有点喝醉。他觉得这事平庸无聊,没什么不可调节的,恶毒地想:你们的爱情是儿戏;也有点怜惜他。他有些亲身经验和自以为是的金箴,但突然困惑了,想现在的男孩子爱别人不混沌也不下作,把自己紧紧地攥着,都不会为对方“打掉某某一颗牙”了吗?真的很务实,换个角度想也蛮好的,少年血换作智商自尊双双升高。湛超才是遗世独立绝版的怪胎!
  开电视,调到中央一套,正好在播天气预报。平常不会准点候着的,但倘若正好遇到就干脆听下明天是晴是雨。跟赌一样,看见“有雨”,心情从晚上就开始坏了。
  杜晓峰说:“所以,我就跟他妈妈说,他喜欢男的了。都出柜对大家都公平。”
  岑遥语塞。
  “我以前说你说话伤人,结果你做事也伤人。我靠,你真的爱他吗?”
  杜晓峰似乎被这个问题侵犯了,也分明自疑了,但坐直说:“当然。”
  岑遥选择相信,不让自己太傲慢。
  到隔天傍晚,杜晓峰看过手机,才粲然笑起来,“他道歉了。”
  “小狗终于要回窝了。”岑遥收拾空啤酒罐,快要呼万岁。
  娄伟公交来的。岑遥下楼去接,很他妈像电视里的和事佬,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欣喜和自我认同是从哪来。室外凉瓦瓦的冷风一旋一旋刮,枝丫走势遒劲显出凶蛮来。
  岑遥是第二次见他,之前一面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人际关系稠密之后很多人是见过就删除,还以为是自己健忘。娄伟穿得很厚,长羽绒服,头发蓬乱,脸果然青红皂白很好看;他讷然站在空地的通亮路灯下搓手,见到岑遥立刻做惭愧笑貌。就是个小男孩儿。岑遥有点尴尬,说:“吃饭了吗?你跟我上去吧。”像拉皮条的。娄伟没回答,眼里倏然流露的东西岑遥好熟悉,那种被负欠的巨大破碎感,让人看了也沮丧。他跟在斜后方,嘴巴可能高温,呵的白汽完全把自己面庞罩住:“他一直在在难过吗?”
  那意思是,他一直在“为我”难过吗?岑遥笑说:“那你自己问他呗。”
  娄伟蛮生猛,进门不置一词,猛冲向杜晓峰捧他脸就吻。
  “哎我/操。”岑遥抓了烟去楼道。
  他不认可宿命论,但承认总有些机关伏线千里,承认他爱湛超胜过世间万物,反正他本来也不怎么爱万物。他觉得自己积了一点德,即便复原的东西充满缺陷。
  娄伟施暴有预兆,吻杜晓峰时咬他很紧,鼻息嘶嘶的,手环上他颈项往内拢。等杜晓峰稍有意识已经轻易掰不开了。比起恐惧跟愤怒,他倒最先是自我疑窦,我做了什么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仿佛自己犯了罪,痛苦负疚地闭眼,想起自己的爸爸。“我妈差点病危。”娄伟说:“你他妈永远想害我!让别人知道我变态。”接着将他掀倒。岑遥冲进来时他愤正越泄越盛,砰砰砰地响,临近意识燃烧的癫狂状态了。
  事后自省、遭审,场面严肃,字字呈文。岑遥说:“如果他没把我吉他抡坏,我不会拿东西砸他头,我也不知道他就那么——”
  被问:“为什么不及时停手呢?”
  ”因为,喝酒了,也太生气了,觉得他该死。”
  被问:“那,你从救护车上蹦下来之后去干嘛了?”
  “买钢琴。”
  “你是搞音乐的吗?”
  “我不是。”
  有些话没法写进案宗里。岑遥蹦进车里时,坚定的理性突然回来了,意识到事情的发生跟可能的后果,巨大的恐惧四面来袭,几乎瘫在后座。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想躺下来一动不动,赶紧把这场梦结束掉。司机又问他去哪儿。他额际一层湿汗,头抵着车玻璃,车外一路散乱的霓虹,紫夜云是鳞片状。他有种一切都是徒劳的疲惫感,很像快死,又像人到中年的午后一秒。司机说你到底他妈去哪儿要出二环上高架啦!然后湛超慢慢显出轮廓,庞然占据他思绪的全部,一切突然有了重量,自己被镇压住。
  岑遥低头,用手机搜索“过失伤/杀人”,吸气呼气,咽口唾沫,说:“师傅,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随便导航一家琴行吧。”


第53章
  这天下雪,店歇业一天。湛超在起床时就流了眼泪。之后洗漱、吃饭,换衣服,他在镜前仔细检视自己:都还好,稍微胖了丁丁点。很神奇,他是越大越不觉得自己在变老了,反倒是很久之前陷入过那种紧迫逼人感,甚至很早就在思考“死”的问题,怕“死”。
  他今天不去接,因为没想好表情,怕直接晕过去。只好在家采买,恨不能生三头六臂把他娘的农贸市场买空,实际他肠胃脆弱,爱吃的也就那两样儿。管美君提前他一年刑满,富婆做派不减当年,直接寄来盒高档礼盒,附文:天,你居然也进去了?真是悲哀,世界上的傻逼就是这么不断着地逼迫我们,携悠悠向你们祝好。湛超嗤嗤笑,觉得她可能在号子里看了点什么鸟哲学。打开礼盒看是螃蟹,又是螃蟹。
  又洗菜、打扫、照镜子、打扫、乱转、照镜子......怎么他妈老照镜子呢?除了有点心神不专之外没有任何的突发状况。很快状况就突发了,摔破了一只盘子,很老土伦理剧地割破了手。出血他就心定的,觉得对眼下稍微有一些把控了。去拿酒精给自己消杀包扎,差点没疼得掀茶几。完毕泡了杯咖啡,抿一口又放下,瘫进沙发里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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