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寒地冻的,雪连一半都没化完,小姨本想给两人打个车直接送过去,但蒋鸫为了证明自己有钱,就没让她操心。
“老妈你别管啦,哥哥很靠谱的。”
才到蒋鸫大腿裹成个球的小馒头说。
此时他们一大一小已经站在家门口,正在跟小姨告别。
小姨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小馒头的鼻尖,关心地看了蒋鸫一眼,看到蒋鸫一片淡然的神色,长久以来第一次觉得这孩子已经长大了,很多事都不用她过多担心,蒋鸫俨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处事态度。
用小馒头的话说,是靠谱了。
有种让人踏实下来的感觉。
她冲蒋鸫笑了笑,抬手飞快地摸了下蒋鸫的脑袋顶又立马收回手,“那你们注意安全。”
蒋鸫还没从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中回过神,小姨就关上了门,把一大一小都拍在了外面。
不知是不是错觉,蒋鸫忽然变得茫然的思绪还来不及收回,就听见身后小姨邻居家的门响了一声。
第5章
看到对面两个同时回过头来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程烺去按电梯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真给顺家里来了。
小的那个靠在酷哥边上,裹成个浑圆的粽子,如果轻轻踢一脚都不用坐电梯了,顺着楼梯撞到墙就能自动拐弯,一路滚到单元门口,不在话下。
酷哥那件短款羽绒服塞在手上的纸袋里,身上穿着另外一件同色的羽绒服,跟膝盖齐平,整个人往那一站,原本就不矮,身材细细高高,此时更觉高挑,连带着那不耐烦的眉眼都顺眼了许多。
程烺看了酷哥一眼,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
但是酷哥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唇部线条绷成一条线,眼中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什么,不过程烺却明显感到他并不像跟他打招呼。
那就算了。
“哥哥!”小馒头看到程烺后眼睛一亮,忽然喊了程烺一声。
“嗯?”
程烺张了嘴刚准备应声,小馒头边上的蒋鸫就发出了一个鼻音。
程烺闭了嘴。
还以为叫他呢。
“没叫你,”小馒头仰着头看蒋鸫,小脸很红,“我在叫程大哥哥。”
程烺又张嘴。
不过这次又没能发出声,小馒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提高了声音:“哎呀我忘啦,早上好...程大哥哥早上好,你今天也要去上兴趣班啊?”
程烺:“什...”
反应过来后被逗笑了,没管酷哥还在边上看着,凑上前摸了小馒头的脑袋一把,弯下.身跟他平视,“我超龄了,不能上兴趣班,你今天要去上兴趣班?”
蒋鸫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别看小馒头看起来很有亲和力也很招人喜欢,但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这小孩格外挑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撒娇那脾气,但凡换成幼儿园老师都不给面子。
往那一坐,无论你怎么示好都一声不吭地闷头憋着,就是不跟你说话。
傲娇的小馒头肯让人摸头,那只能说明这位叫程大的顺风车司机跟小馒头挺熟。
“对呀,”肉粽子小馒头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为难,歪着头看了程烺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不想上兴趣班,太远了,老师也不好看,班里漂亮的小妹妹都不跟我一起丢手绢。”
程烺哭笑不得,又呼噜一把他脑袋上的小卷毛,直接把出门前小姨给他梳得很服帖的头发揉乱了,顺口一说:“那你可以跟漂亮的小哥哥一起丢手绢。”
小馒头哭丧着脸:“他们不丢手绢,他们很粗鲁,他们只喜欢掰腕子,可是他们都掰不过我,所以不愿意跟我一起玩啦。”
蓝桥户型有很多,程烺住的这一栋是一梯两户的大平层,公摊面积很大,他一个人住也用不上,所以一直都让给因为家里有个小孩东西很多的邻居家用,邻居也是很好的人,程烺白天上班,有时候物业贴在宣传来或者上门告知的关于停水停电的消息不能及时知晓,多亏了邻居总想着提醒他。知道他是一个人独居,邻居家的女主人逢年过节还会给他端来点自己亲手做的吃的,程烺对此十分感激,私下里总叫她海螺姐姐。
程烺那会儿刚从别的地方搬过来,搬家当天海螺姐姐就听到动静领着已经变成球的小馒头过来串门,还帮着一起搬了点东西,三年相处下来两家的关系很好。或许一个人住实在太无聊了,程烺格外喜欢小馒头,有时出差还会给小孩带点玩具什么的。
此时小孩儿可怜兮兮且充满幽怨的语气中颇有种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感觉,程烺听着一面想笑一面又有点心疼,弯着嘴角刮了刮小馒头的鼻尖,问:“你在哪上兴趣班?我送你吧,这样你就只用烦恼怎么能跟漂亮的小妹妹一起丢手绢了。”
原本站在边上无所事事的蒋鸫忽然听到程烺要送他们,愣了一下,当即开口拒绝:“不...”
“好!”小馒头一嗓子盖过了他的声音,他原地跳了一下,看起来十分激动,“是坐豪车吗!是吗!就在附中那条路的青花鱼补习机构,我在那学跆拳道!”
“哟,”程烺有点惊讶,抬头看了原本要说话的蒋鸫一眼,又打趣小馒头,“你还会跆拳道?”
小馒头理所当然道:“当然啦,不然怎么保护漂亮妹妹。”
程烺:“...行,年纪不大志向不小,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站起身看向蒋鸫,终于有机会开口:“还记得我吗,之前那个司机,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小馒头竟然是你弟弟,你送他去上兴趣班?正好我顺路,送你们一道吧。”
蒋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内心十分无语。
只是小馒头已经蹦跶着跟着程烺进了电梯,明显已经迫不及待了,见他还在门口发愣,叫了他一声,他才慢吞吞地跟了进来。
还是那辆尾号B3的卡宴。
位置关系,地下车库有个出口正在十二号楼对面,程烺让他们俩在单元门门口等着,自己直接去地下开了车上来,蒋鸫用后脚跟站在路牙上,半只脚掌悬空,双手插在暖和的羽绒服兜里,看到车库出口墙上忽然打了一道光,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是程烺过来了。
前天他还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哐”一声把程师傅吓了一跳。
没想到才过没多久,他就又跟程师傅见面了。
怎么说呢,那天晚上有点黑了,看得不是很清楚,现在外面大亮,从小姨家门口第一眼看到程师傅时他还有点没认出来。
这人看着挺年轻的,再加上脑袋后面那个富有艺术气息的小辫,说是二十出头都有人信。
但是蒋鸫看到他的第二秒就觉得这个人得有二十五六了。
因为气质不一样。
普通的二十多岁的人,蒋鸫今年十七,往后推三年,别说是他自己了,就连汪鹏都达不到眼前这个人给人感觉的一半。
看眼神就能看出来,这个人挺有想法的。
除了外表给人的波澜不惊的感觉,还有世故、圆滑、睿智,以及蒋鸫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干净。
慵懒、悠闲。
——是自由的。
蒋鸫一看他,就觉得自己能被他猜透看透,还有种莫名的焦躁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像一只惊弓之鸟,像从前一样对窥探他的想法的人投去冷眼,面对这位程师傅,他既不厌恶也不想刻意疏离。
莫名其妙,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有你看吧,你正反面地看,反过来倒过去地看,原地转圈地看,你能看出算我输。
程烺对此毫不知情。
他稳稳当当地开着车,因为还有小馒头,蒋鸫也跟着坐了后座,身上的羽绒服这时就显得有些累赘,他身高腿长,窝在后座里,羽绒服在肚子那攒成一团,领口那块完全顶着他的鼻子,半张脸都看不见了。
小馒头就更不用说了,由于他跟程大哥哥实在太熟了,早就不拿自己当外人,此时脱了鞋坐在后座上掏出小书包里的玩具车开始飞,自娱自乐玩得不亦乐乎。
程烺一边开车一边留意后座的情况,半天也没听这兄弟俩交谈,心里感到奇怪。
他从没问过海螺姐姐有几个孩子,因此也一直以为他们家只有个小馒头,直到刚才听到小馒头叫他哥,才知道原来他们家还有个大馒头。
别说这么看着还真跟海螺姐姐长得有点像。
程烺刚想再看一眼,目光刚移到后视镜,却猝不及防撞到一束冷冰冰的视线。
大馒头不知何时睁开眼,正偷偷从后视镜看他。
互相被对方抓了包,双方愣愣地对视了一会儿,一时忘了移开视线。
绿灯亮了之后后面排队等着的车嘀嘀嘀按了几下喇叭,程烺跟被电了一下似的猛地回过神来。
匆匆错开视线,后脖颈莫名感到发凉,他轻咳一声,攥着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继续严肃认真地开起车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道冰冷的视线依旧时不时地扫过来,他一边开车一边分心想大馒头的性格为什么跟小馒头一点都不像,甚至开始质疑海螺姐姐家是否真能养出这么个冰雕似的性情古怪的儿子,就这么想了一路,中途都忘了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