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催命一样。
注意到身边的人突然晃了下身体,程烺马上回过头,手已经先一秒抓住了他的手肘。
“怎么了?”
“……”
蒋鸫没说话,掏出手机,在把手机从兜里拿到眼前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只感觉虎口被震的发麻。
待看清屏幕上那串号码时,他的瞳孔肉眼可见那般缩了一下,要不是程烺扶着他,他估计能坐地上。
一瞬间无数个抓心挠肺的话涌入他脑中。
“我也不想死啊!!!”
“你来陪我,好不好?”
“废物!怎么会有你这样令人作呕的存在!!!”
“你怎么不回来!!你怎么不回来!!回家!!你给我回家!!!”
蒋鸫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将电话摁掉。
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身边人关切的目光和焦急的神色,颤抖着手指打开微信,屏幕在卡顿一瞬后果不其然出现一堆消息。
消息最多的那个好友一共发了98条。
“蒋鸫?”
手机忽然从眼前消失,下一刻双肩便被箍住,出殡的队伍还未走远,吹打的哀乐好像敲在心上。
程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另他早就焦灼不安的心为之一颤。
“蒋鸫…你在吗?”那声音又问。
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啊。
我不在这还能去哪。
我说了我不会接她的电话,她打来我也会挂掉。
我得把她发的消息清除,这样她就是不存在的。
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手机。”给我。
蒋鸫的声音控制不住颤抖,下一刻就抓住程烺的胳膊,力气大得他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
可他并没有如他的愿,待到疼劲儿过去,程烺凑近他,盯着他不知看向哪里的眼睛,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问:“你要打电话吗?还是要发微信?”
这个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不久前发生的另一件事。
然后就听见蒋鸫的话依旧如此:“手机。”
快给我!
出殡的长队到了村口,痛哭声几乎被远去的哀乐盖住,听不清楚了。
程烺不知他怎么了,但也隐约猜到肯定跟刚才震动的手机有关系,此时正在给与不给之间徘徊不定。眉间早在不经意时皱成川字,一颗心剧烈收缩,紧张至极。
好在此时现场的大部分人已经离开,他干脆顺势揽住蒋鸫,将他拉进自己怀里,放在他背后的手轻轻拍着,一刻不停地安抚着他:“没事,没事,什么都没发生,你看,没人在看你,没人在这,不怕。”
他很久之前就发现了,蒋鸫总会莫名其妙的开始紧张。
这种情况出现的不多,但仔细一想,其实在很多没注意到的地方就展现出来了。
不只是那天瞭望台上蒋鸫忽然惊慌地叫着他的名字,或许在更久之前。
比如他路过网吧那条街时看到的寥落背影。
刚才他说什么也不让自己走,是不是也在…紧张?
程烺十分心疼,又深感无能为力。
他一下一下地顺着蒋鸫的后背,像是在撸猫一样作为安抚,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蒋鸫的精神……似乎不大好?
可他一直很正常啊,除了那几次奇怪到可以用性格使然解释的情况,在大部分时间里,蒋鸫就是个很有趣很吸引他的小孩。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程烺。”
这一声直接把埋头苦思的程烺拉回现实。
他将这些思绪抛在脑后,抱着蒋鸫的手臂又紧了紧,就像那天在毛巾厂外的水泥管上蒋鸫安慰他那样:“我在呢,你好点了吗?”
他听到蒋鸫笑了两声,声音透着疲惫:“我问你啊。”
程烺静静听着。
结果蒋鸫的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为什么这些人这么高兴啊,在人家的葬礼上、灵堂前有说有笑的,还打牌喝酒嗑瓜子,上了饭桌吃得满嘴油。那个音响,我来了多久就看了多久,里面放的音乐声音不大,我原本以为是哀乐,再不济也是个钢琴曲,结果我仔细一听,竟然是沙漠骆驼?为什么啊,死了人…”
不应该难过?
虽然这个刘老太是喜丧,驾鹤西去的。
可也不用这么愉快吧?
听到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程烺心中一松,他自己都没发现地轻轻吐出一口气。
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会儿,笑了两声:“这还不明显。你看啊,灵堂里停着这家里最大的老祖宗,她看见自己的子孙后代街坊邻居一个个快活得很猪八戒似的,肯定能含笑九泉。”
“噗…”蒋鸫被他的比喻逗笑,程烺感觉怀里的身体一颤一颤的,料想蒋鸫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你这什么歪理啊。”
“我感觉她就是这么想的,”程烺松开他,耸了耸肩,心里早就对刘老太磕了一通头,“走吧,咱们完事儿了,回家。”
蒋鸫神色一怔,随后赶紧点了点头,弯着唇角准备笑一下。
嘴上的燎泡忽然被一扯,他下一刻就拉下了脸。
第31章
当天晚上回到家,蒋鸫就开始低烧。
程烺是第一个发现他脸色不对的,不知怎么忽然福至心灵,伸手在他脑门上一探,下一刻就凝重起来。
蒋鸫当时还没觉得不舒服,抬手打掉他的手,结果程烺冷着脸扭头就走,他还以为自己刚才使太大劲给人打生气了。
结果没过两分钟程烺就又折回来,不由分说的将一支体温表塞进他腋窝下,过五分钟拿出来一看,三十七度五,教科书式低烧。
“难不难受?头晕不晕?”程烺捏着体温表关切地问。
蒋鸫耸耸肩:“完全没感觉。”
然后自己也摸了摸脑门,不知是不是手和脑门温度一样,他愣是没感觉出热来,还纳闷地问:“我真发烧了?”
程烺直直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将体温表装进塑料盒里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去给你找药。”
这时家里老俩已经回屋睡觉了,程烺又拿体温表又找药倒水,一向浅眠的老太太被客厅中传来的响动弄醒,第一反应就是家里遭贼了。忙不迭往睡衣外披了件棉袄,推开一条门缝往外看。
客厅没开灯,从屋里透出的光正好能将程烺的背影照个完全。
了解了情况后,老太太头一个钻进他们屋里,看到床上这时已经感到不舒服而轻皱着眉的蒋鸫,哎哟了一声:“怎么搞的啊,着凉了?怎么发烧了,多少度啊?用不用去医院啊?”
蒋鸫还来不及说话,门外面就传来了程烺的声音:“没那么严重,年轻人身体好着呢。你快睡觉去吧,这儿有我呢。”
“身体好还发烧啊?要不我给小明星烧点热水吧,你蘸着酒精给他擦擦,你小时候发烧我就这么给你擦过,擦完了捂着被睡一觉第二天就好啦。”
蒋鸫赶紧开口拒绝:“不用了奶奶,我没事。程烺给我找好药了,我一会儿吃完了就睡了,您也快休息去吧,太晚了。”
在两人的再三劝说下,老太太面上的焦急淡了点,一步三回头地被程烺推回了屋。
将屋门关好,他问蒋鸫:“要不给你擦擦酒精?”
蒋鸫木着脸:“不用。”
他的脸后知后觉的红起来,不知是烧红了还是不好意思,在程烺眼前完全掩饰不住,于是更木了:“你睡哪儿?”
程烺找了个凳子坐下,“我就坐这儿将就一晚吧。”
“你去沙发上睡。”
“不行,”程烺摇头,皱着眉细细观察他的脸色,吃完药之后没那么快见效,“万一你晚上烧起来我能第一时间带你去卫生所。”
蒋鸫愣了愣,“那你不睡了?”
“睡啊,我可熬不住。不过你要是难受得受不了了哼哼两声我就醒了。”
“啊?”多新鲜呐。
程烺挑着一边眉毛,走上前将他放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又给他掖了掖被角,“啊什么啊,快睡吧。”
“不...”蒋鸫缩在被子里,好半天才小声说:“我不太习惯...你还是出去吧。”
“你睡不睡?”我出去了你半夜烧死都没人知道,“都一块睡了多少天了...”
蒋鸫张了张嘴:“你......”
下一刻就被捂住了。
“......”
“......”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程烺维持着弯腰捂嘴的动作半天都没动。
两个人显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一站一躺的两个人僵硬了不知多久,蒋鸫睫毛扇了扇,闭上了眼。
程烺这才不尴不尬地收回手,借口去客厅倒水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蒋鸫这病突如其来,但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初三被老太□□排着在家待了一天,虽然他只是发烧,没别的毛病,但为了以防万一在源头处杀灭病毒,老太太端着鸡汤和小米粥一碗一碗地往下灌,感冒药更是顿顿不落。到了当天晚上,蒋鸫身上的疲惫忽然就撤去,胳膊腿不酸了,脑袋也不晕了,甚至能穿着薄毛衣帮老太太刷灶台帮老头儿喂鸟。
到了初五,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