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河上加速逃逸 (承德皂毛蓝)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承德皂毛蓝
- 入库:04.10
剩下的几天他们还是看电影、讨论、交换收藏、景点留念、爬山下水。想到哪里就去哪里,全唐乐意为他们花钱,只要他们愿意笑。
他们这些人特别闲,闲得发慌,难免显得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像电影里骑洋车追着看外国人的废崽子,花光了自己的闲暇和青春就为了不存在的东西。
但倒也的确如此,这群大人口中的废崽子,经常荒废学业沉迷胶片,并不在乎有多少代价和苦头要吃。且看此时他们都乐在其中仿若孩童,不愿为未来的艰辛而提前衰老,这份透支的快乐就够让人叹息。
全唐带他们花费一整个晚上穿越跨越江河的长桥,这是他不靠谱的梦想之一,从他到了这城市开始就萌生过这个念头。
然而迟重不愿意来这么远,其他人也都不是他的朋友。
灯火通明的滨江城市,桥下滚滚江水泛着淡银,岸边的铁轨上是奔驰的红色列车,桥上两尊须发怒张的石狮,铁蓝色的观察站伫立在月光之下。女孩的脸庞被夜风吹得白里透红,两手捂住了自己的蝴蝶耳坠免得被吹走。
全唐的光头笼罩着先哲的红光。
这让他看起来更奇怪了,好像那个露出一点青芽的光头其实是个冰冷的高科技头部盔甲。
“你不如去演新新少林寺。”英气的女孩儿伸手就想摸他的头。
全唐一龇牙,把头抱住了。
入夜,桥上车流仍是多,他们动作都不能太大,贴着栏杆走。
“就演高科技和少林功夫的交融,你的光头其实可以拉开,里面藏着一卷光幕宝典,你是地位最低的,平时你的工作只有洒扫。你得给大日如来贴面,用的都是超薄流感金属,但是里头还得是木头。”
她开始胡扯:“你还是得有一句台词,我本是比丘尼,又不是阿罗汉。”
全唐不理她。
“在电影里还能给你的女朋友加个角色。”她并不知道全唐的恋人是男是女,只好说是女性,“你想让她演什么?我觉得演山精树怪的都太俗,天天就来动凡心破戒这一套没意思。”
“演只蝴蝶好了。”眼镜儿提议,“追逐蝴蝶而死怎么样。还是需要时代背景,其实高科技和传统文化的冲突也有点儿用烂了,你这个新新片子呀,弄不好。”
全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真的开始讨论起来了?”
“你不想看千佛阁里金身塑像,外壳一层光芒四射的壳,里头都是烂木头?这多劲呢。”
大哥罕见地出声:“不如演他们寺前点化不了的一头红象。”
“得,都不是人。”女孩儿啧啧,“我看你们就喜欢糊弄这些虚虚玄玄的。”
全唐摇头晃脑,停下来认真地拍摄火车从桥下穿过,后面几个孩子都被他挡住,哎嗨唉嗨埋怨他。
小全思春,给曲潮沅发/骚扰短信。
几天不见他的老师,他真是心尖都在发痒。
倒也不管老师有时回他有时根本就不回,他这几天去了哪儿,干了什么,一五一十,妻管严似地如实汇报。
后面两天他们的旅程行至末尾,全唐换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海报和蓝光,乐得看不见眼睛,他美滋滋把伙伴们一个一个送到车站和机场,等待他们离去。他的身体里有些东西也在逐渐变得透明,脱体飞走,但这并不是失落和怅然,而是一种更为坚硬和甜蜜的情感。
最后一个送走的是他大哥。
这天的云也和去年全唐没能见到的雪山一样巍峨雄壮,天空是新书的封面,蓝而挺括。
车站人来人往。
大哥握了握全唐的手,铜版纸做的面庞上浮现了金粉一样的笑意。
“愿慕士塔格与你同在。”
全唐怔愣了片刻,张开双臂拥抱他。
强壮的男人也紧紧拥抱他,在他耳边低低说道。
“弟弟,来年再见。”
这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我祝贺你找到恋人。”
全唐笑得又满又圆,笑意把嘴唇皮肤撑得紧紧的,一张脸舒展明媚。
全唐的钱夹子里有一张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上面是个大光头和浓密卷发的女人,两人笑起来和全唐一样。
这张照片全唐给他看过。
那个大光头就是音乐大巴当时的所有人,全唐的父亲。
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知道,全唐现在所爱之人,就是他将要倾注所有感情的人。
“来年再见。”全唐和他告别。
回去的地铁有好长一段是在路面上,全唐眯着眼睛沐浴在阳光里,对面是高架在树影中穿梭,那些树绒绒的,影子像网。
此时他满心满意都是即将见到老师的喜悦,他并没有想到,曲潮沅已经见过楚地生了。
第23章
曲潮沅还从来没有来过艺术学院。
也没见过楚地生。
但全唐和他提及楚地生时总是兴高采烈,给他兴致勃勃地展示楚地生送他的那些小物件。
几方小印、两头琥珀陶瓷小象、一个半面佛像半面原木的头雕。全唐最喜欢那头翘鼻子的小象,总是在手里转着玩儿。
曲潮沅猜想,楚地生就是另外一种全唐吧。
他从来没觉得楚地生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直到全唐说楚地生邀请自己做他的模特。这时曲潮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全唐话题里至少有四成都与这个学生有关。
他就上了心。
全唐不很在意,他的喜欢和厌恶都是清楚明了的,他兴致冲冲地告诉曲潮沅:“老师回头也去看看楚地生的工作间吧,特别厉害的一个人。”
曲潮沅委婉的:“不去了吧,你们年轻人交流。”
全唐摇晃他的胳膊:“楚地生自己也说想给老师看看他的作品啊。”
鬼使神差地,曲潮沅驾车来了艺术学院。
全唐还在外头,据他今天实时播报,一行人已经把周边的大景点转了个遍。明后天他的学生就要把这些伙伴送走了。
黄昏,那个如全唐所言的孤独的艺术家在这里吗?曲潮沅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好笑,他都不明白自己所来为何,莫非是为了证明那些虚无缥缈的想法。
然而走到展厅门口,他才意识到,确实如此。
此人就在里面。
三楼展厅,鸦雀无声,灯光大亮。
对着大白墙,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那就是楚地生。
曲潮沅走路稍微踏除了一些声音,楚地生闻音而动,转过身来。
楚地生沉默地看着他,沉默是他双眼的黑色。
他身上有股和全唐十分相似的气质,静而独,一根冰冷的细长血管,一枝冷冻的白桦木魔杖。
这年轻人对于见到陌生人并不感到惊讶,甚至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是谁。或许来见他的人并不多,除了全唐只有路过的飞鸟,或者他会预言的魔法。
“曲老师,您好。”
他冷淡地问好,头颅动也不动,垂一下都不愿。
曲潮沅挑了一边眉,冲他善意地点头。
“那天的花是你送来的。”曲潮沅两边唇角自然上扬,“我记得你,快递员。”
曲潮沅的教书生涯中,刺头儿冷面见了不知凡几,甫一见面,他就知道这个男孩并非好脾气的学生。
楚地生颇具有攻击性地说:“那不是全唐要求的么,是因为全唐开口我才去送的。”
他语气里的意图太过明显了。敌对的意志太过强烈,甚至有些直白的幼稚。
那面大白墙前是一只山楂木的小几,青玉的瓶插了一枝莲蓬。
楚地生满手白泥,袖子卷到肩膀上边,年轻人的肌肉蓬勃有力。
他赤着膀子站在曲潮沅身后几步,气息却很分明的。
一头年轻雄性。
“这面墙上怎么没有你的作品?我听全唐说你在布置个人展厅。”曲潮沅轻声问他。
楚地生的眉毛搅和在一块儿了,他古怪地看了曲潮沅一眼,闷闷道:“暂时还没完成。不过您跟我来吧,我给您看看。”
他带头,从展厅后面的小门走到工作室去。
地上点点滴滴的白泥,强烈而刺鼻的气味让人不适,这间屋子里摆满了白的灰的雕塑,大大小小,放在工作桌放在地面上。
他心里突然产生一种预感。
楚地生深一脚浅一脚带着曲潮沅在这些半成品中穿行,他停在一尊只有一半的白泥前,转身过来定定看着曲潮沅。
那尊转台上立着粗糙尚未完成的少年半身,小腿的肌肉线条已经雕刻完成,流畅而优美,脚一前一后,脚跟微微抬起,即将迈步的姿态。
顺着小腿往上,在他腿肚子旁边,是一颗尚未张目的豹头,狰狞形态已经就绪。
到了肚腹,再往上就没有了,他还没有创造到那里。没有头和脸,故而曲潮沅也不知他最终能呈现出怎样的作品。
“这是?”
楚地生的目光投向雕塑的后方。
那面泡沫墙上,钉着一张素描。
御豹而驰、桂旗满车的山鬼,浑身不着寸缕,只山林的薄雾挡在他的胯间,往上露出柔软的胸膛。
楚地生只点了他的嘴唇,定是大拇指沾了口红涂上去的,仿佛被吻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