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自我厌恶来得猛烈,几乎要撕裂他的心。
一刻钟之后,陶令揉了一把热毛巾出来,给闻清映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兴许是因为洗过脸舒服了些,闻清映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闻清映,晚安,梦到想梦的。”柔和的夜里,沙哑的声音响起。
第二天闹钟响,陶令起床发现闻清映已经走了,不仅走了,饭厅和厨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桌上放了一碗粥,还热着,另外还有一杯果汁。
杯子下面压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先生,我走了,谢谢招待。上班前可以先洗个热水澡,果汁是蜂蜜柠檬水,可以缓解宿醉头疼。擅自动了先生橱柜里的东西,抱歉。”
话毕,还照着习惯落了款,名字旁边有朵小花。
这得起多早啊?
陶令有点心疼,顺便惊讶了一下,原来后半夜自己睡得这么沉。
一边喝粥一边回忆昨晚的事情,第一次睡前的情景大都记不得,依稀只记得带闻清映去了书房。中间醒来的事情倒是清晰无比,清晰得让陶令再次唾弃了一下自己。
吃完东西去上班,经过花店的时候门还没开。
班上到中午,陶令心里一直空落落的,直到站到宗教所背后的走廊边,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事情过分简单。
只是因为早上没见到闻清映而已。
你他妈完了陶令。
陶令想。
昨晚月亮明晃晃的,上半天也晴了,到下午忽然就刮起风来。窗户大开着,外头阴云密布,风卷进来掀起办公桌上的纸张,纷乱。
脚下放着一个快递,是陶令午饭后去取的。
当时拿到手一看寄件人,他心里就全是怒火,回办公室也不管是什么东西,朝地上一扔算结束。
临下班,张老师抱着茶杯,笑说:“陶老师,这段时间状态不太好?”
陶令一怔,听到他接着说:“情绪没以前平静?本来以为你生活有了什么新颜色,但是这两天看上去又不像。”
依然不等他开口,张老师又说:“我就是这么顺口一说,陶老师不想说话就不用说。”
过了一会儿,陶令笑了:“张老师,我一直就想说,您看事情真通透。”
“什么通透不通透?”张老师摆摆手,呵呵笑,“就是比你多看了二十多年的人。你们年轻人有能力有抱负,虽说要踏实踏实,总是一成不变地过日子怎么甘心?不过心思活泛了铁定要难过些,看你怎么选嘛。”
慢悠悠地说完这番话,张老师自顾自地整理好东西,哼着小曲儿下了班。
静坐了片刻,陶令也收拾了包。还没出办公室,夏朝阳突然发了一条消息来:“陶师弟,东西还要拜托你帮忙带回家。”
他一说这话,陶令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明天陶君生日,这东西是给陶君的。
都死了还送什么礼物。
陶令有点不耐烦,犹疑片刻,还是拿着快递出了楼。
刚到校门口,雨点子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等过了斑马线,暴雨几乎立刻就倾盆了。
陶令疾走几步,看到花店门口的花架已经空了,闻清映正站在门口朝这边望。
跨进店的那一刻,闻清映迎接似地在他手臂上轻抚了一把,他继续朝里走,闻清映在后面掩上了玻璃门。
“我的天,这雨,下得跟三伏天一样。”陶令把小箱子扔在桌边,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闻清映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拿着干净毛巾帮他擦了擦。
陶令抬头看闻清映,宿醉之后重新见到他,让他觉得自己又活了一次。
兴许是昨晚没睡好,闻清映眼下带了点乌青,神情却也算不上疲惫。他拿了手机打字,露出小虎牙:“先生进来得好及时,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暴雨了吧。”
“是啊,”陶令没用手机,笑着说,“等这场雨下完,冬天就真的来了。”
第29章 暴雨
陶令坐到桌边,闻清映端了两个杯子出来,推了其中一个给他。陶令好奇地一抿,发现是姜汤。
闻清映认真地看着他,是在等他的反应。
陶令笑笑,又喝了一口,把手机放在两个人之间,写:“好喝的,不辣。”而后双手捂紧了杯子,感受暖意。
对面的小虎牙很好看。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明明还是下午,看起来却像是已经天黑。
望了一会儿雨帘,陶令回头,正好撞上闻清映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闻清映垂下眼,看着桌面。
陶令心觉他今天有点奇怪,想着多半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雨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跟闻清映单独相处当然不会无聊,陶令甚至连手机都不想看,只想看他。
头脑却还清醒着,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垂眼点开手机,刚打开看到学院工作群里发了新消息,让更新个人信息。
看到这一条的下一秒,院长办公室的助理也来了消息,让陶令把手头的总结报告马上发过去。关键是这文件已经整理好很久了,陶令前两天就说要发,那头说不忙接收,现在又来个立刻。
依然没来得及回,app突然提醒有新邮件,点开看了一眼,是北京一所高校要开系列讲座,来了一封邀请函,中间的推荐人是师兄寇怀。
陶令不由得一阵烦躁,工作的事下班前不说休息了才催,事情不来的时候不来,一来就是一堆。
他挑着轻重,先回了办公室的人:“能迟一点吗?下暴雨困半路上了,文件在电脑上。”
那头的同事回复:“那十点前给我成吗?我还要做汇总,上面突然说要,给陶老师添麻烦了。”
还能说不成吗?陶令无奈,应了个“好”。又点开跟寇怀的对话框,询问讲座邀请的事情。
寇怀很快回了消息:“早就想跟你说了,前段时间不是发过一个会议的征稿通知给你吗?你去投个稿,主要是参加会议,顺便又能去做这个讲座。对你有好处的。”
陶令立即拒绝:“我不行,师兄你去,我从来没做过讲座。”
寇怀:“你怎么没做过了?就跟你们学校的平台课一样,就是个民办高校,别想得那么复杂,还没去就把自己吓到了,有第一次才有第二次,学术交流交流,中心语是交流。”
这么些年,只要是跟外界打交道的事,陶令从来都是被寇怀“逼”着走的,这一点师兄弟二人心知肚明。
虽然心里抗拒,但是陶令也再没办法说更多,只是应:“那我先投会议的稿,能不能去不一定。”
这期间闻清映一直低着头,在用钢笔画画。
陶令终于回完消息,惦记着等下回家传文件,一抬头,看到闻清映的纸上已经有了完整的内容。
他凑过去,闻清映正好勾勒到最后几笔。半分钟后,闻清映让开手,把图展示给他看。
画上是两个人,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个手里捧了本书,站着的那人提着个喷壶。
地上摆着一盆一盆的花草,成片,一如此刻。
陶令一愣,抬眼。
闻清映笑着接住他目光,食指指着坐的那个人,再指指陶令,又指指站着的人,最后指指自己。
“我跟先生算朋友吗?”他在手机上写了一句。
顿了两秒,陶令郑重地点点头。
不知不觉近了傍晚,雨势竟然一直不见小,陶令惦记着还有事要做,末了只得问闻清映:“你有多的伞吗?能不能借我用一用?”
闻清映在他手机上扫了一眼,立即起身,从柜子后拿了把雨伞出来。
陶令从他手里接过来,正想道别,突然想起什么来,再次问:“你有几把伞?”
看罢这问话,闻清映只是眨了眨眼,不回答。陶令一看就知道了,立马把伞塞回去。
闻清映固执地摇摇头。陶令想了想,又写:“那一起走?”
等闻清映收拾了一下东西,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伞其实不小,但此刻是在狂风骤雨中,想遮住两个大男人太过艰难。
闻清映举着伞,伞面一直朝着陶令那边倾斜,饶是如此,不过才走了几步,陶令半边身子已经湿了。
他在雨中侧头,发现闻清映的情况更糟糕,整个人几乎是暴露在雨中。
陶令也没多想,一把握住闻清映拿伞的手,想把伞朝他那边推,然而还没来得及用力,闻清映忽然把伞换到了左手上,右臂一伸,将陶令整个揽进怀里,护在了身前。
伞下空间因此宽裕了一点。
心跳混杂在雨声中,仿佛连天的雨都是密集的鼓点。
闻清映的手臂太有力,陶令挣不脱,也没想挣脱,他用了大力克制自己,才避免了一冲动搂上他腰的尴尬。
快步走到路口,对面正是红灯,来来往往全是车,街上不见行人,好像整个市区只剩他们这一双人。
在等待的间隙里,闻清映一直紧皱着眉,他好像是怕陶令着凉,手在他肩侧来回搓着。
陶令转头看他,对面变了绿灯,风猛地一刮,伞摇晃一下,陶令倒是还好,闻清映却彻底湿透了。
走了几步,暗想着只是为了方便,陶令心一横,终于伸手环过了闻清映的腰。两个人依傍着彼此,埋头朝着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