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的走廊边,周聿南还未离开,他在那个角落站了七八分钟,面颊和双手被冷风吹得开始发凉。李滉平静地凝视他,将他那张刻薄的侧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是刻薄。周聿南的鼻梁很高,嘴唇却不丰厚,甚至薄得有些不近人情,因为脸上没肉,侧着四分之三的脸时,左边硬朗的颧骨悄然凸出着,像美术教室里堆放的石膏像。整个地是朱利亚诺·美第奇那类带着斯文气的美男子。
美就是用来亵渎的,越美越要亵渎,否则美就不是美,即使是最纯情的儿童,也天然地具有亵玩蝴蝶或者其他什么美丽事物的冲动。
李滉幻想中的那只手,几乎要触到周聿南那张薄薄的嘴唇。
可就在这时,他却猛地打了个颤,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心底骤然冒起的渴望吓到。
周聿南被人叫走了。他本来只是回教室拿一趟复习资料,没必要逗留太久。可能是在昏暗的美术教室呆久了,所以出来吹吹风,可这一吹,就吹得久了点。李滉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周聿南消失在人群里,他的腿已站得有些酸麻。他拉起衣链,顶到下巴边,两只手塞回法兰绒的口袋里,慢慢地走回教室。
晚上下自习时,李滉没有久留,他捡拾好课本和练习册,背着书包悄悄往艺教的楼下走。艺教三楼的灯亮着,从外边看,是两个发光的长方框。往楼上走的路很黑,今天全校检修电路,十一点零五后,全校的灯就全部熄了。如果艺教没有自己的发电机,或许这时也黑成一片了。
走到美术教室门口时,一道细长的黄色亮光漏在李滉脸上,他的脸变成三瓣,一瓣黑,一瓣白,还剩一瓣含混不清的灰。他犹豫良久,鼓起勇气敲响了那堵冷灰色的铁门,一名陌生的少年来给他开了门,问他来找谁,李滉低声道:“周聿南在吗?”
少年往里头看了一圈,冲他摇摇头,又说:“你等下,我去问问。”
过了一会,少年回到门边:“聿南学长今晚没来,好像是病了。”
李滉心里一跳,下意识追问道:“那他是回宿舍了吗?”
“不知道,好多学长学姐都病了,最近天气冷,他们又经常熬夜,有三四个都回宿舍休息了,聿南学长应该也是吧?”
李滉谢过他,掩好门,几步跑下楼,冒着黑暗奔向男生宿舍。路上下自习的学生如潮,李滉耳边净是纷乱的聊天和嘻笑声,等他跑到周聿南的宿舍门口时,脸上已冒起些血色,呼吸也不太平静。周聿南给过他宿舍钥匙。市一的宿舍可以租,住的人数随使用者定,不超过上限就好。上了高三后,周秉给周聿南租了间无人的宿舍,让周聿南安心学习。高一刚开学时,李滉经常往他这里跑,在他这看书写作业,周聿南就索性给他配了把钥匙。这时李滉拿钥匙开了门,迈着猫似的步子往里挪。
房间里没有灯光,冷冰冰的月亮挂在阳台外,一点月光映在周聿南颊上。李滉感受到一团热气,那团热气从周聿南脸上冒出,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微微抬起手,撩开周聿南的刘海,压在他额头上。停留了十几秒后,他起身拧过一条湿毛巾,叠好了,搭在周聿南额上,又往凸起的部分摁摁,确保每寸皮肤都贴上。
书桌边放着一杯水,几板感冒药零碎地丢着,已经被吃过。李滉捡起药盒,仔细一读上面的说明,顿时皱起了眉。他回到床边,晃了晃周聿南的手,不停叫他。
“哥,哥,哥。”
周聿南听到动静,眯缝起眼,脑袋昏昏沉沉,隐约看出面前的人是李滉。他想出声,喉咙口却像被东西塞住,只能发出低低的气音。
“能自己按住毛巾吗?我带你去校医院。”
李滉说。
周聿南没反应,似乎又睡过去了。
李滉咬住嘴唇,掏出手机给校医院打电话。一阵嘟嘟嘟的忙音过后,电话被自动挂断。李滉再给洛磊拨电话,几秒钟后,洛磊的声音传来:“咋了?大晚上的。”
“我哥发烧了,校医院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啧,现在都十一点半了,校医院早关了,你平时不去校医的吗?你赶紧把你哥送到中心医院去!等等……你一个人扛不动,你们在哪个宿舍?”
“南楼五零一,谢了啊!”
李滉又给周秉打电话,周秉过了半晌接起,一听周聿南病了,语气急切道:“我现在在外地出差,李滉,你可以帮我送聿南去医院吗?我让我认识的一个司机送你们一趟!你记一下他的号码。”
打完这三个电话,洛磊也从楼下气喘吁吁地上来了。
“走!”
十二点的中心医院冷冷清清,只有急诊科还亮着灯。医生给周聿南打了退烧针,拿来个冰袋,隔着湿毛巾压在周聿南头上。做完这些后,他转身接了盆冷水,往里兑了瓶酒精,对李滉和洛磊道:“你们谁来给他擦?我写下药单。”
李滉赶紧接过毛巾,坐到周聿南身边。
打退烧针前,医生解了周聿南的外套,他此时穿着薄薄的黑色毛衫,进医院前被冷风一吹,胸口的汗全成了冰水。李滉把他的衣袖推上去,用毛巾将他的手臂捋了一圈,擦到胸口时,李滉心神不定,僵硬地拉起周聿南的衣摆,慢慢把毛巾探进去,草草地擦过几下就抽出来,不敢再看。
医生填完药单,随手递给洛磊,让他去缴费。转头看到李滉动作慢吞吞,说道:“背后也要擦,出了那么多汗,等会要捂坏了。”
说着,医生拿过毛巾,把周聿南翻个边,由上至下,开始擦他的后背。李滉伸手一拦,嘴上客气道:“我来,医生您去忙吧。”
医生又抹了几下,递回毛巾,嘱咐道:“擦仔细了,多擦几遍,过半个小时你帮他量一次体温,如果没下降,就赶紧摁铃叫我。”
等病房没外人后,周聿南的毛衫被李滉推至腋下,露出大片白净皮肤,像在发着莹莹的光。
李滉缓缓移动毛巾,擦到周聿南蝴蝶翅膀似的两片肩胛骨时,手略一停顿,混乱地想起一本周聿南堆在宿舍的油画集。那是安格尔的画集,第一页就是一名背对人们,斜躺在榻上的裸/体女子——她两肩微微隆起,光洁滑腻的肌肤在画家精心搭配的色彩下,绝不显得色/情与媚俗。
可那是画家,不是李滉。
李滉凑近了周聿南的肩胛,鬼使神差地嗅了嗅。这一嗅的结果,是他又陷入了那种压抑又癫狂的喜悦之中。而上一次产生这种情绪,正是他情不自禁触碰周聿南手指的那晚。
体温已经降下,李滉找到了周聿南的右手。他把它放在掌中,嘴唇隔着热气碰到了它。
来吧,给他一座孤岛,给他永不转晴的日子,给他一个只有他和他的小世界。嫖/妓者不可恶么?贩/毒者不可恶么?杀人犯不可恶么?他为什么可恶?他应得的。人人都应得的,为什么没有他的份儿?他该有的。他疯了,他疯了。
第13章
周聿南错过了早上的周测,醒来已经十点钟。他头痛欲裂,喉咙里干得冒烟,抬手撑着身体坐起,低头就看到了睡在床边的李滉。李滉半夜在走廊的躺椅上歇了一会,被巡视的护士赶下去,只好回了房,草草趴在周聿南床边睡去。他刚眯眼没多久,睡意还不深,被周聿南的动静一搅扰,这时就醒了过来。
李滉静静地打量周聿南片刻,周聿南忽然哑着嗓子说:“有水吗?”
他赶紧递给周聿南一瓶矿泉水,周聿南咕咚几下喝去大半,把水往床头柜一放,掀了被子要往房外走。
“你去哪?”
李滉问。
周聿南尴尬一笑,扶着门框说:“厕所。”
李滉微微愣住,继而笑了出来,又说:“我陪你去。”
男厕所在走廊尽头,离病房有十几米的距离,李滉跟在周聿南身后进了厕所,等在洗手池边。
照顾周聿南时顾不上注意形象,李滉这时望向镜中的自己,顿时有些赧然。他以指为梳,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又把刘海顺到额头两侧,露出一双疲惫却干净的眼睛,在十点明亮的日光下泛着细碎的银点。这般过后,他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使劲搓搓皮肤,将隔夜的油脂和污垢洗去,重回平日清爽的模样。
周聿南出来时,李滉的下巴颌还在滴水。他在池边洗了手,问道:“吃早餐了吗?”
经周聿南这么一提醒,李滉心生懊恼:之前他只顾着补觉,竟然忘了给周聿南买早餐。
“还没,我现在去买,你回去躺着吧。”
中心医院附近有许多商铺,但早餐时间刚过,大部分早餐店已经打烊,李滉逛了一圈,没找到卖早餐的,只好进超市买了几袋面包和酸奶,提着它们回了病房。
周聿南吃东西一向没声音,细细碎碎地下口,斯文得像古画中的大家闺秀。李滉喜欢看他这种磨蹭食物的方式,里头带着一点专属于周聿南的冷清,像是在嫌弃人类与生俱来的食欲,却让李滉如痴如醉地迷恋。一带面包和酸奶下肚后,周聿南把垃圾轻轻丢进床下红色的垃圾桶,慢慢开了口:“你不去上课吗?今天是不是要月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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