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那天,周聿南像往常一样穿着白T恤和黑色窄脚裤,而有些不同的是,他戴上了周秉给他买的一块黑色电子表。
这块黑色电子表是周秉托在香港的朋友代购的,说是某个外国牌子,不过周聿南对外国牌子知之甚少,也就看不出这表的来头好坏。他戴着这表,只越发显出手腕细小,李滉捧着他的手看了,说周聿南的手像女孩。
到市一中校门口时,密集的人群将门口堵得严实,周聿南和周秉排了几分钟的队,才从西侧的闸门进入校内。
进了校内后,迎面是一个不规则的假山石堆,几束喷泉哗啦啦地响着,喷出的水淋在地面,又被学生们杂沓的脚步带到四处,让几十平米的空间变得满是湿脚印。周聿南和周秉绕开了喷泉,在一条长廊下排队等候报道。
报道的队伍有十来米长,周秉让周聿南去找同学聊天,他来排队。周聿南没拒绝,自周秉回来后,周秉提的任何事他都不表拒绝或消极态度。归根结底,周秉和他陌生了。周聿南是对陌生人说不出相反意见的性格。
周聿南坐在环廊下发呆。李滉本想和他一块来,但市一中的初中部开学比高中部早了两天,课程时间又和高中部冲撞,只好作罢。
好在,市一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紧挨着,跨一条马路相望,第一节 课刚下课,李滉奔过马路,在廊下看到了周聿南。
李滉十二岁之后,人像树苗似的抽了条,原本肉乎乎的脸颊半年内飞快地塌了下去,有棱有角的颧骨和下颌显了出来,此时和周聿南站在一块,视线已基本齐平了。
他穿着红黑相间的校服,因为瘦,袖管和裤管里留了一大块给空气。他坐下来时,两腿往前一伸,裤面绷住了大腿,这才见着点肉。
周聿南对他说:“你中午跟阿姨说一下,我爸带我们俩在外面吃饭。“
李滉点点头,给张悦然发了条短信。张悦然上班期间不接私人电话,李滉以前闲着没事,往张悦然公司里打电话,每次都是无人接听。
发完短信,李滉把手往脑后一枕,说:“周叔叔这次回来待多久?”
“一周左右,他再过三天就走了。”
李滉“噢”了声,又问:“那叔叔中午带我们中午去哪吃?”
“待会再看吧。对了,我想起件要说的事。“
李滉转头看周聿南,周聿南慢慢道:“我想在校里学画,以后考艺术类院校。”
李滉沉默半分钟,问:“你跟你爸说了?”
“还没,只是个模糊的想法,什么信息都不了解,只是听画室老板娘说了几句。”顿了一会,周聿南接着道:“听说市一有艺术班,每年成绩都还不错,但我是文化生,能不能进还是个问题,过几天我去找老师问问。”
李滉把手揣在口袋里,耸起了肩,一副浑不在意的语气,问道:“为什么想当艺术生?艺术生不都是些成绩特差的学生吗?哥,你成绩这么好,没必要吧?”
周聿南不是首次遇到这一提问,面对李滉,他也解释不清。解释不清,就干脆闭口不言,换个话题。
“前几天李叔叔不是说我们要搬家么,什么时候搬?”
“还早,上次我们不是去看了吗?里面还一股涂料味,估计得再放两三个月。”
“那过段时间得去看家具了?”
李滉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抿,说:“我爸说要买上下铺,或者让我平时睡客房,哥比较倾向哪个?”
周聿南现在还和李滉在一块睡。可两年来,他们都长了个,一米五宽的床就显得拥挤了,特别是平时靠墙睡的李滉,半夜上个厕所也相当麻烦。
“都行。“
周聿南嘴上说都行,心里却希望分房睡。这是次机会——找回他压在心底的秘密花园的机会。他不是排斥李滉,只是喜欢一个人待着。李家太拥挤,拥挤得容不下太多私密。三十来平米的小房子,塞了四口人,没有一点儿缓冲和过渡的余地,进了这道门,另一道门就逼到眼前。吃饭时,转个身都会碰到床沿桌柜。
而每天和他睡着同一张床的李滉,又是他心灵上的拥挤感的主要来源:周聿南时不时会用周秉送给他的walkman听流行音乐,跟着音乐摇头晃脑,忘我至极,可李滉却总是突如其来地打断他,让他酝酿好的那一点美妙情绪荡然无存。
除此之外,随着周聿南的年龄渐长,一些难以回避的生理变化也让他在这种不得不直面另一人的困境中异常尴尬。他极力掩饰青春发育在他身上造成的后果,却总被李滉用一种天真的眼神戳穿在当场,无地自容。
说都行,也就是把选择权抛回给了李滉。李滉正要说话,周秉拿着张缴费单走向两个少年。
三个人找了间西餐厅坐下。
自打周秉回绿林后,周聿南经常随他在外头吃饭,绿林大大小小、稍有些档次的餐厅,都被一对父子吃遍了。
周秉难得回国一次,一回来就想把周聿南喂成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但周聿南从来是只往竖向发展,不往横向发展,那些被他吃进去的好饭好菜,也都不知去了哪。
这家西餐厅挨着市一,午休时能看见不少学生从落地窗外经过,都是走读生。
李滉也走读,平时这个点,他已经在家吃午饭了。现在,事件还是吃午饭,时间和人物也没大变,可地点却是天差地别。
刚迈进这家西餐厅,李滉的身体就本能地微微一麻,有些不敢接服务员投来的视线。三个人在临窗的位置坐下,周聿南和李滉坐在周秉对面,他把菜单推给两个孩子,语气里是不易察觉的慷慨和散漫:“看看有什么爱吃的,尽管点。“
周聿南把菜单推给李滉,李滉翻了几页,眼花缭乱,都是没吃过的菜。
时间一点点过去,菜单也被李滉来回翻了三四遍,最后,他心一横,随手指了两个颜色看上去还不错的菜。
点完菜,穿着修身工作裙的年轻服务员离开,周秉就和两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在学校一切还都适应吧?”
周秉问李滉。
李滉唯唯诺诺地迎应着,平时那股用在家里的机灵劲半点也无,只知道“嗯”、“是的”、“还可以”。
两人这如刑讯逼供般的对话进行了十分钟,周聿南忽然插嘴道:“爸,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周秉和李滉都转头看他。
“我以后想考个美院。之前我问市一的美术特长生要了美术生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明天课间打算去找他一次。”
周秉听完他的话,面上先是错愕,接着两眼一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说:“你提醒我了,我这几天还得找个时间把你姑给你缴的画班费用给还了。”停顿片刻,周秉又接着说:“聿南想考哪所美院?我这一点不了解这些,往后还得找人问问。”
周聿南没想到他爸答应得这么快。
这会儿,一名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过来,白色瓷碟很快将桌面盖得严严实实。
李滉不擅长用叉子。不锈钢的叉子光滑异常,在他和他面前那盘意面搏斗了两三分钟后,周聿南发现了他的窘境。周聿南轻轻点了点李滉的右肩,接着手中叉子绕面条卷上两圈,面随叉子的旋转缠绕上去,再被他送入嘴里。李滉依葫芦画瓢,面不再从叉齿间滑落。
三人从餐厅出来时,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李滉要赶下午的课,和两人匆匆道别后就奔往学校,周聿南和周秉一前一后地往酒店走,路上,周秉忽然说:“明年三月公司在绿林有个项目,那个项目我需要全程跟进,到时可能一住就是大半年,一直让你待在别人家也不方便,我打算在你学校附近租套房子,南南觉得怎么样?”
周聿南有些诧异。直到这时,他才隐约察觉出他爸性情上的变化。以往,周秉做决定从不过问周聿南的意见。周聿南生活中的一切重大抉择,都不由周聿南做主,可经过这时长三年的陌生化过程后,周秉反而变成了那类会听取孩子意见的父亲。周聿南模糊地认为这是件好事。
回到酒店后,周秉去冲澡,周聿南扫了一圈沙发与电视柜,要拿遥控器开电视。遥控器被放在周秉的皮夹旁,周聿南拿到遥控器时,轻轻蹭到了周秉的黑色皮夹,他随手拿起,下意识地打开往里看,一张约莫四寸大的彩照被夹在内侧,照片上是一大一小两名女性,似乎是对母女。
周聿南的呼吸屏住了。遥控器被他放回原位,他合上皮夹,按它原来摆放的位置仔细放好,然后坐回了沙发上。
他已经记不清周家三口人全家福的模样了。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他们家极少拍全家福,那次还是因为方明玉过三十五岁生日,三个人才好不容易去了趟照相馆。那张全家福在分家后就被方明玉带走了,周聿南只依稀记得当时自己穿着白色西服衬衫和藏青色西裤,胸口是一个蓝色的蝴蝶结,有他手掌那么大。
方明玉来看过他几次,都是在街边的餐厅或饭馆里,每次见面,方明玉会先问他:你爸没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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