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交谈,没有眼神交流,两人默契地更加放轻了动作,一左一右地慢慢接近了房门……
“这件事……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佐助。”
——刚刚将身体靠上门边,微微下蹲的姿势还没来得及调整过来,透过门缝清晰传出的一句低语,和说出这句低语的那个久违的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就让佐助的动作整个僵硬住了。
黑发少年如同被施展了什么定身术一般,简直连一瞬间的神情都完全凝固在了脸上,整个人保持着一种诡异而别扭的姿势,半蹲半站在一边门口,对面的鸣人几次抛来混合着疑惑和担忧的目光询问,却没能从他这里得到任何回应……
如果不是顾及着贸然出声或许会惊动起居室里那个对佐助影响如此之大的人,让对方做出什么佐助所不乐见的反应,鸣人早冲到好友身边去大力把人摇醒了!
皱眉看了一眼依然僵立在另一边门口的佐助,鸣人无声将视线转向微微开启的房门缝隙——
从那里,声音中听不出半分喜怒变化的陌生低语声,还在持续着传递而来:
“既然这五年他都已经这样过来了,那再多一段时间,又有什么关系?”
“从前我怕他失去变强的目标和动力,所以试图用仇恨激起他的斗志,但是现在……”
“有了您和哈迪斯桑在他的身边,守护他的成长,引导他的方向,佐助已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慢慢长成了一个我曾经最希望见到他成为的模样——坚强,勇敢,冷静,沉稳,不被过去所束缚,眼中看到的是希望和未来……”
“我原本以为,是自己亲手斩断了这一切本应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强加给他仇恨,在从未问取过他的意见的时候,就擅自替他决定了未来的道路——只因为那时候的我认为,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这里,起居室里的那个“陌生人”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微微的苦涩:
“那个时候的我只是想,就算是恨我,就算……是变得面目全非也好,只要佐助能活下来,只要……他能活下来……”
“我以为那是对弟弟的爱和保护,可是看看现在这样的佐助!没有因为仇恨而扭曲,没有因为复仇的重压而变得再不是他自己,在藏马你和哈迪斯桑两个人的教养下,和我曾经所期待的那个佐助所差无几的样子……”
“果然,当初的我,是多么无知而傲慢啊。”
——房间里的“陌生人”轻声说着,似乎是在微笑着,然而音调里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酸的庆幸和欣然。
“所以,藏马,真的……像现在这样就好。”
“佐助就算不知道所谓的‘真相’也没有关系。”
“就算……依然恨着我也没有关系。”
“既然他不会再因为这憎恨而迷失自我,既然他能把持本心而不是为憎恨而想要变得更强,既然他还走在那些人所乐见他走上的道路上,那么……”
“就让他这样一直走下去好了。”
“其余的……都由我来承担。”
“——!!!!!”
——鸣人眼尖地发现到,就在门里面的“陌生人”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佐助的神情猛地一变!
原本僵硬的身体骤然放松后又很快紧绷起来,双手死死握成拳状垂在身侧,黑发的少年低低压下了头来,光线昏暗的走廊之中,鸣人完全看不清他此刻脸上带着怎样的表情……
“喂,佐助……”
他终于忍不住满含担忧地小声呼唤。
然而这声原本应该惊动房门里的“陌生人”的轻唤,却在下一秒被一声更加巨大的响动所掩盖。
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佐助瞬间暴起,“砰”的一声拉开起居室的房门,整个人暴露在房间里所有人的视线中,那张向来缺少表情的俊俏脸蛋儿上,竟然不知从时候起已经布满了泪水……
“难道你现在这样就不是无知和傲慢了?!”
直直迎视上房间里那个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毫无防备之下露出了一脸愕然的,整整五年未曾得见一面的人那双曾经总是温柔含笑注视着自己的熟悉眼眸,佐助再也控制不住声音中的哽咽。
“你凭什么到现在还在独断专行地擅自决定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好’?!”
“你有什么权力替我决定我该不该知道真相?!”
“我的未来该是怎样的又为什么要由你来决定?!”
“我有自己的判断力,无论我是五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眼看着族人们一个个死去,弱小到恨不得杀掉自己的可怜虫佐助,还是五年后这个可笑到尽管恨你恨得要死,但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听到一句你对我的认可和称赞,也会白痴一样不受控制地开心起来,依然任由你左右我情绪的‘被期许’的佐助,我都有自己的判断!”
“我能自己决定想要什么,而不是被你决定需要被给予什么!”
“弱小是罪,可……傲慢亦然。”
“你根本……就不懂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尽管你自以为已经懂了。”
“……鼬。”
——睽违五年之久,终于当面叫出这个名字。
不是“哥哥”,而是“鼬”。
佐助倔强地瞪大眼睛,尽管一张小脸儿上早已经泪水遍布,此刻看起来是狼狈丢脸异常,但是在与鼬的视线交锋中,他却显然是占据了上风的那个。
“你不会想到,藏马也不会让你知道,你最不想让我了解的‘真相’,在我从医院里醒来的当天晚上,就已经被藏马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我知道——以一种再真实和清晰明了不过的方式。”
“虽然其中有些藏马也不知道的情节当时还无从获知,但是这五年的时间在有意无意的暗暗打探之下,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所以,别想再说些什么来激怒或者蒙蔽我,鼬。”
“你知道,我再也……不是当年的佐助了。”
少年轻声说着,看向眼前长相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黑发青年的眼神,清冽而深幽。
即使是从小将他照顾到大,有整整七年的时间是将大半的关注都倾泻在他身上的鼬,这个瞬间也不由为弟弟所展现出的陌生光华而微微怔愣了一下。
久久,他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却不是回应佐助……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黑发青年苦笑着看向坐在自己对面,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看起来似乎丝毫都不感到意外的红发妖狐:
“屏蔽我对外界的感知,帮着佐助瞒过我的探查,让他用那半吊子的隐蔽技巧‘潜入’到门边,‘恰好’听到在你的诱导下进行到刚刚那个阶段的,我们的谈话……”
摇了摇头,鼬脸上带上了深深的无奈:
“藏马,你实在不该……”
——话没说完,已经被藏马放下茶杯时杯底与茶碟之间清亮的撞击声所打断。
妖狐脸上罕见地未带丝毫笑意,而是严肃郑重得让鼬心下微愕……
“鼬,该是时候彻底面对这一切了。”
红发少年叹息一声,低低开口。
“我以为……你之前接受我的邀请进入这扇大门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有所觉悟了?”
“毕竟你是那么了解佐助。”
“你怎么会觉得在你为他量身定制了长达五年之久的训练计划以后,他还会……什么都没有察觉?”
“那不过是你的自欺欺人罢了,鼬。”
对着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依然一脸倔强地紧盯着鼬不肯移开视线的佐助和好奇而担忧地在门后探头观望的鸣人来自己身边坐下,藏马转回头来,目光沉静地注视向鼬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然而安然一片的水面之下,却其实有无双暗潮盘纠汹涌的黑色眼睛——
“我从未对你坦言佐助已经知晓我所知道的全部真相,就是因为不想逼急吓跑了你,让佐助从此再无法在你不愿主动现身时见到你。但是鼬,给了我这个隐瞒你、蒙蔽你的可能的……”
“你以为……是谁?”
——除了,你自己?
藏马没有将最后那句问话真的说出口。
他只是停下言语,静静注视着鼬,在感觉到自己身边蓦然多出了两团暖暖的体温以后,轻轻伸出手去,安抚地在两个小家伙肩膀上拍了拍……
“你早该知道一定会有这样一天。”
在鼬的无言沉默之中最终如此总结,藏马停顿了几秒,脸上慢慢再次挂起了与平常无异的温和微笑。
“这个空间应该属于你和佐助。”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起身边一脸困惑的鸣人,和与他同时起身的哈迪斯连眼神都没有交换一个,就默契地齐齐动作,在鼬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走到了起居室的门口……
“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吧,你们两个。”
在房门被彻底关合前的最后一秒,藏马微笑着说道。
“放心,在你们的谈话结束之前,我们……谁也不会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