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的手永远温热,后来这些年他有时会犯糊涂不认得方映桢,但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方映桢对他伸手,他就一定会紧紧地抓住方映桢的手。
像小时候一样。
“爷爷,”方映桢用鼻尖碰了碰老方的手背,小声地说,“咱俩怎么这么凑巧啊,这星期我也发烧了。”
“不过我睡一晚上就好了,都没上医院挂水,我是不是比小时候厉害很多?”方映桢轻笑,又皱眉,“你快点儿好起来啊,我想跟你一块儿去晒太阳。”
爷爷依旧睡得很香,方映桢替他盖好被子,站了起来,打算拿床头的暖水去打水。
“这就要走了?”方赋英坐在沙发上抬眼,“现在大家都在,你难道没什么话想说吗?”
“用得着吗?”方映桢看他。
“赋英,”他听到张静很小声地喊了一声,推了推方赋英的肩膀,“好好跟孩子说。”
童里把下巴搁在一直尾巴摇个不停的淡淡脑袋上,呆呆地看着他和方赋英。
方映桢呼了口气,问:“你想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方赋英激动地站起来。
他越是这样,方映桢就越平静。
“爸,”方映桢突然开口,看到方赋英明显愣了一下,“我想好了,以后都不在家里住,我搬出去。”
张静旋即起身:“映桢你不要冲动。”
“我想好了。”方映桢说,“没有冲动。”
“你去啊!你搬出去啊!”方赋英指着他,“有种别花老子一分钱!”
“好啊。”方映桢看着他说。
“你......”方赋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想说是因为我妈的教育我才变成这副样子吗?”方映桢笑了笑,“我替你说了吧。”
“方映桢,你别忘了你还姓什么!”方赋英瞪着他。
方映桢没什么所谓地摇了摇头:“我其实挺想问你,从小认识到现在,你哪怕是有一天对我笑过吗?你其实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我甚至比不上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儿,对吧?”
“我对你不上心吗?”方赋英怒极反问,“这么多年我在物质上亏待过你一点吗?”
“不是这上面的问题,”方映桢看着他,突然像是有一根鱼刺哽在了喉中,说话变得艰难,“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儿子,你不会在没跟我商量的情况下就去结婚,在没跟我商量的情况下就把新成员领进家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方赋英无关紧要,却依旧很难把谴责的话说出口。
方赋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重,瞪着他说不出话。
“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方映桢声音低下来,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好娘啊。
不想这样。
方映桢想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出医院,外面开始下雨。方映桢抬头看了看天,觉得早晨出门之前应该把蒋乾送自己的伞带上的。
不管蒋乾送伞出于什么目的,蒋乾是第一个替他撑伞的人。
被刮过来的风稍微吹得清醒了点儿,方映桢走到路边拦了一辆车去学校。
到学校之后他也没回教室,而是去了对面的网吧,把自己的行李拖了出来,然后又去坐地铁,去蒋乾家。
这个点儿地铁里没多少人,方映桢把下巴搁在行李箱上,听着从地下呼啸而过的风声,突然有一种流浪的感觉。
蒋乾依旧没上晚自习,在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就收拾书包走人。
经过小区对面的生活超市时,蒋乾走进去买了一袋新鲜的牛肉。提着牛肉回到家,他发现方映桢盖着毯子,缩在沙发上在睡觉。
蒋乾犹豫了一会儿,没叫醒他,把牛肉藏到冰箱里,开始准备各种烧烤的用具。
方映桢是被烤肉的味道香醒的,他迷糊睁眼,看到一股热气冲他飘了过来,还以为着火了,刚要跳起来,却发现蒋乾正低头在烤东西。
“你......”
你为什么要把烤盘放到茶几上来啊。
方映桢揉了揉眼睛,睡一下午嗓子有点儿干,开口说话声音怪异:“你烤的什么?”
“牛肉。”蒋乾头也不抬。
“哦。”方映桢起身冲了把脸,一脸湿漉漉地走出来,打算回书房。
“去拿筷子和碗。”蒋乾说。
方映桢愣了一下:“房东还管饭吗?”
其实他没什么胃口,虽然烤牛肉确实非常香。
“管啊。”他听到蒋乾背对着他这么说,“陪我吃饭。”
高热量使人快乐。
方映桢把刺啦响着冒油的牛肉放到酱料里搅,然后塞进嘴里,当味蕾感受到牛肉的纹理和劲道的时候,登,全世界都明亮了。
蒋乾看了他一眼,看到方映桢因为觉得好吃所以眉毛很好笑地上扬起来,随手递了罐啤酒给他,被方映桢拒绝了:“我不会喝酒。”
“没有度数。”蒋乾说。
方映桢说哦,接过去打开喝了一两口,满意地叹了口气。
“你爷爷,”他听到蒋乾问,“没事吧。”
“发烧,我明天再过去看看他。”方映桢说。
“搬出来住的事儿,谈妥了?”蒋乾看他。
“算是吧。”方映桢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方映桢蹲在沙发边低着头,突然戳了一下蒋乾的肩膀。
“嗯?”
“蒋乾,”方映桢抬起脑袋,说得很慢,“你知道阿尔茨海默症这个病吗?”
蒋乾说谎了,啤酒是有度数的,方映桢的脸逐渐有一点变红。
眼神也开始迷离。
“知道。”蒋乾说。
方映桢点点头,突然凑到他耳边,还用手捂住嘴角,小声说:“我爷爷就得的这病。”
“你完全想不到,”方映桢皱了皱眉,打了个嗝,“我爷爷生病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有的时候都不像我爷爷了。”
蒋乾从沙发上缓慢地往下挪,也学方映桢蹲到了沙发边上。
“就好像,不在了一样。”方映桢想了一会儿,“他不会主动跟我说话,不会问我冷不冷,不会对我笑,其实我知道的,从他生病的第一年起,他就已经在开始离开。”
“可是我舍不得。”方映桢揉了一下眼睛,小声地说,“那是我爷爷。”
大概是因为一个人讲了许久都没听到回复,方映桢有些不满,烦躁地喊了一声蒋乾的名字。
“什么?”蒋乾看他。
方映桢不接话,继续喊:“蒋乾蒋乾蒋乾蒋乾。”
喊完他伸出脚碰了碰蒋乾的腿,皱着眉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在听。”蒋乾说。
“我一点都不高兴,”方映桢不理他了,像是自说自话,声音有些抖,隐约染上哭腔,“气方赋英的时候也高兴不起来,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这一阵子都是。”
方映桢喝醉了。
蒋乾盯着他的脸想。
方映桢这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又没心没肺,很吵也很烦,总爱一次性喊他名字很多遍。
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对什么都很在乎。
脆弱,敏感,又怂,很好欺负,好欺负到可以被一个小屁孩逼得离家出走。
蒋乾一开始觉得他实在差劲,现在也依然这么觉得,只是逐渐会对“方映桢受欺负”这类事件产生异样的感受而已。
上一回出现这样的感受,他亲吻了方映桢。
而现在,蒋乾看着方映桢微红的眼眶和脸颊,身体又开始制造类似情绪。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唇已经碰到了方映桢的鼻梁。
与此同时,方映桢也睁开了眼睛,湿漉漉地瞪着他,两人呼吸着彼此的呼吸,气氛有一点微妙。
“你怎么又,亲我?”方映桢略带点鼻音地问,样子看起来可怜巴巴,像是在求解一道做了很多次还是被批零分的数学题。
蒋乾突然伸手,把他的手腕反压在沙发上。
方映桢想挣扎没力气,皱了皱眉,没有再动。
“蒋乾,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他有气无力地说,吐字含糊不清。
蒋乾愣了一下,下意识松手,然后离远了一点儿看着他。
“不喜欢我,为什么亲我这么多次。”方映桢捡了一个抱枕过来,懒洋洋地把脸靠了上去,笑得有些恶劣。
蒋乾想了想,纠正他的话:“只有两次。”
“那也是好多次啊。”方映桢啧了一声,又用脚碰了碰他的膝盖,“是吧?你喜欢我?”
蒋乾把他的脚搬到一边,面无表情:“你喝醉......”
方映桢伸手堵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别喜欢我,我不早恋。”
“......”
“但是——”方映桢话头一转,突然笑嘻嘻地伸手拍了拍蒋乾的脸,闭眼往沙发上一倒,“我今天心情不错,勉强同意借给你亲,亲吧。”
“......”
明明上一分钟还在嚷着不开心,现在又说心情不错,还借给人亲。
蒋乾皱了皱眉,决定以后碰到方映桢喝多的情况都坚决远离。
“到底亲不亲啊你。”方映桢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坐起来瞪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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