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塘由此,也学会了铁石心肠。
作为补偿,严塘把菜单移过来,让艾宝选一款甜品。
菜单上的很多字艾宝都不认识,不过上面有很多五颜六色的示意画,有黑白相见的三角形提拉米苏蛋糕,圆形的扁扁的马卡龙,还有一条一条苗条的奶酪……它们在艾宝的眼中,正在菜单上跳舞,开一场派对。
艾宝看着看着像是入迷了一样呆呆地盯着菜单,久久没说话。
严塘晓得艾宝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去了。
他也没催促艾宝,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艾宝才说,“我要这个!”
他指着菜单上的蛋挞图案。
严塘点点头,也没问艾宝为什么要蛋挞,直接给他勾选了四个。
艾宝和莎莉鸡又一起高兴了起来。
请服务员过来核对了点菜之后,严塘便起身带艾宝去洗手池洗手。
艾宝问,鸭鸭要不要洗手啊?
这是他根据莎莉鸡扁扁的鸭子嘴起的名字。
严塘告诉过他,它是一只鸡,并且叫莎莉。
艾宝噢了一声,又问,那鸭鸭要不要洗手呢?
他对于自己给别人取的名字总是分外执着,比如哗哗,比如鸭鸭。
严塘无法,由着他。
它不用洗手,严塘说,你看它圆滚滚的,手都没有。
艾宝把莎莉鸡转了一圈,发现似乎真的是这样,它真的是一只没有手手的鸭鸭!
艾宝大为震惊,然后把莎莉鸡放在了沙发上,拉着严塘的手去了洗手间。
“那我可以吃两只烤翅翅了,”洗手的时候,艾宝突然小声地对严塘说,“鸭鸭没有手手!”
他看起来很得意,小卷毛翘得老高。
严塘抓着他的一双小胖手在喷头下打泡沫。
他闻言点了点头,“对的,宝宝可以一个人吃一对鸡翅。”
艾宝听见,又快乐起来。
把白白胖胖的手搓干净以后,艾宝迫不及待地跑向餐桌,都不等后面擦手的严塘。
一下子从一只烤翅变成一对烤翅,足足多了一只,这给艾宝一种自己发财了的错觉。
即便他不太懂发财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就感觉自己现在似乎是很富有了。
严塘喊他跑慢点,别摔着。
他在后面把纸扔进垃圾桶。
严塘和艾宝的座位在餐厅后面的位置,靠窗处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在陌生人的注视下进食,严塘总觉得怪怪的。
而且艾宝有时候吃东西会毫无章法,手上脸上吃得到处都是,时常还会沾在衣服上,严塘不希望看见别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艾宝。
现在快下午两点半了,除了他和艾宝,餐厅几乎没了别的客人。
严塘走在后面,随意地打量四周。
忽然,在餐厅东面的角落上,一对男女引起了严塘的注意。
这对男女的位置很偏,不过离严塘和艾宝的位置也说不上远,只是有一盆开得茂盛的绿植遮挡着,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还有人。
他们面对面坐,严塘只能看见他们的半边侧脸。
他们似乎在商谈什么事情,各自面前摆了一杯咖啡,却没有喝一口。
严塘远远地凝视一瞬。
那位女性盘着头发,似乎有点像是落落妈?
他不太确定。
第22章 一只蓝眼睛的猫(完)
二十二.
“在丹麦语和英语中,‘蓝眼睛’有一种特殊的含义,不仅意味着眼睛是蓝色,成年人还会体会到:蓝眼睛的人是那些毫无戒心地走近这个世界的人,他们有着善良的本性,又是甚至有一点‘愚蠢’。”
《一只蓝眼睛的猫》译者:易德波译者的纪念
——
严塘和落落妈没说过几句话,群里面也少有聊天。
只是落落妈算是比较活跃的了,经常参加豆豆妈搞的活动,还时不时自己牵头组织。
从上次她对自己女儿落落的态度,也看得出来,她应该是一个挺负责的全职妈妈。
不过严塘和她也不过只是认识的关系,他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想法。
严塘淡淡地瞥一眼落落妈和她对面与她交谈的男子,他们似乎说到什么有些激烈的话题,男的重重地放下咖啡杯,发出沉闷的声音。
严塘收回视线,走去自己的餐桌。
艾宝正在悄悄把莎莉鸡的脸转向沙发,让它背对着餐桌,这样它就不必看见自己因为没有手手,而没办法吃鸡翅翅的惨案。
也许正好是下午两点半少有客人的原因,艾宝和严塘一桌的菜上得极其快,服务员来过两次,基本上就把所有的菜布好了。
艾宝一直晃着腿等着自己的鸡翅翅,他一定要先吃自己最喜欢的才吃其他的。
严塘随着他。
他看艾宝吃得很高兴,满手满嘴都油汪汪的,早就把他的新朋友莎莉鸡都忘在了一边。
严塘不太喜欢吃这些西餐简餐,随便点了一份牛排和一碗汤,囫囵吃完了,就忙着给艾宝递纸巾擦手。
艾宝有时候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严塘了,时常把自己啃了一半的蛋挞,才沾了番茄酱的薯条递给严塘。
严塘看他笑得软乎乎的,肉肉的小白脸上扬着谁都没办法拒绝的笑。
都说好看的孩子是被上帝吻过的苹果,那笑呼呼的艾宝,一定被上帝啵了好几口。
于是严塘也体验了一回被人喂食。
他略微偏过头,叼住艾宝胖嘟嘟的手上的薯条,几口吃下去。
自打他大学毕业过后,就再没吃过西式快餐,这回又吃到薯条混着番茄酱特有的味道,严塘还颇有点怀念。
所幸艾宝也只是时不时想起身边的严塘,大部分时候还是自己吃得热火朝天。
艾宝身旁的莎莉鸡安静地面壁,这世上所有的热闹都和它这一团鸡无关。
就在艾宝和严塘吃得愉快时,突然不远处的桌子上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这哭声是应该是一位女性的,低声又悲苦,听得出来是压抑极了。
其间又夹杂着几声沉重的杯子落在桌上的声音。
像几记重锤一样,把凄厉的泣音砸得支离破碎。
这暗含炮仗的争执,在诺大的餐厅的中显得格外突兀,把艾宝吓了一跳。
艾宝不知为什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像是敏锐地感知到风暴的小动物,无意识地扭头看向了冲突爆发的餐桌。
他长长的睫毛眨也不眨,手上还捧着一块披萨,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茫然,又似乎是平静。
严塘也顺着艾宝的视线看了一眼。
正是落落妈那一桌。
严塘比艾宝高,在座位上,他能看得更清晰一些。
落落妈背对着他,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的男人皱着眉对落落妈说着什么。
尽管有些模糊,可是他的神情还是有些狰狞的意味。
也许这是别人的家事,严塘并不打算掺合。
他把艾宝的小脑袋扭回来。
艾宝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严塘。
“宝宝,继续吃东西。”严塘说。
艾宝噢了一声,他看看严塘,又看了看落落妈那一桌。
他没有严塘高,自然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下暴雨了?”艾宝慢吞吞地问。
“下暴雨?”严塘重复了一遍艾宝的话。
“对呀,”艾宝边吃边解释,他嚼着披萨有点含糊不清,“呜啦呜啦的,就下暴雨啦。”
“轰隆轰隆的,大家都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躲雨了。”他说。
严塘理解了艾宝的意思。
他点点头,小声肯定道艾宝的说法,“对,他们一不小心就下暴雨了。”
艾宝又噢了一声,他不再看下暴雨的地方了,自己安安静静继续吃东西。
他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进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严塘怕他噎着,拍拍他的后背,叫他吃慢一点。
但是,艾宝摇了摇头。
他显得有些闷闷不乐的。
“雨飘到我身上啦,”艾宝闷闷地说,“我不喜欢这样。”
他往严塘的怀里挤了挤。
严塘半搂半抱着他,安抚地摸摸他的头。
“那我们吃完就走。”严塘说。
“好的吧。”艾宝继续哼哧哼哧地吃着。
严塘轻轻地拍了拍艾宝的肩,艾宝对别人的情绪都有种奇异的敏感,并且很容易受到影响。
曾教授说,这也是艾宝和其他很多智力有缺陷的孩子,最大的不同处。
在他的世界,情感都是有棱角有颜色有个性的不同符号,它们由此组成了一套冗杂的语言,只有他自己能读懂。
严塘又抬起头看了看落落妈一桌。
落落妈对面的男性的耐心似是已经走到极限了,他曲起自己的手,反复用指关节敲击着桌面。
不知一直背对他的落落妈说了什么,严塘能看见,这位男士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好似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严塘感觉这位男性捏着马克杯的手正在蓄力,看起来青筋暴起。
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没有任何人预料得到。
严塘还是没办法坐视不管。
他低下头,对艾宝说,他有一点事,马上回来,让艾宝一个人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好好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