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京自主招生考试的路上,江天还是一个人,就跟他这么多年上学的经历一样,从来没有过超过三年的同学。父母费了很大的力气把他送进昂贵的私立小学,后来进入市重点初中,再然后进入市重点高中。
他的一生都是优等生的模板。
江天瘫在床上头疼得好像脑袋要裂开了一样,不是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就像是脑袋上裂开了一个缝儿,蚂蚁一点点咬噬着边缘的那种绵延的疼痛。
就连学习压力最大的时候他都没有头疼的这么严重过。
他狠狠锤了脑袋两下,从床头柜里摸出布洛芬生吞了两片,忍着痛爬起来收拾行李。
从考试之后就被扔在一边的书包第一次重见天日。当他看到自己书包里一个方方的小盒子的时候,胸口压着的石头突然碎成了千万片玻璃,哗啦啦扎在他的心脏上,脑袋也疼的快要炸开了。
他颤抖着打开一个不足拳头大的绒布盒子,一枚小巧的音质戒指,没有什么装饰,简约精致,内侧刻了一个“T&Y”。
江天攥着戒指浑身脱力的跪在地上,喉咙一下子被疼痛挤占了,也许是太累了,他连哭都哭不出声了。
他张着嘴企图获取一点空气,整个人颤抖的使不上力气。
一个人前往北京的高铁上,那个他向往的城市还是充满着喧嚣的神秘,以前他曾经无比向往往来于大学和家之间可以有个人一起订票坐在一起,五个小时的旅程中,有人一起打打手游、追追剧,玩累了就靠着睡一会儿。
流程式的参加完考试,简单的逛了逛圆明园,酒店一晚上要四百多,江天一个人逛也没什么意思,订的是考完试第二天一早的车回来。
考试之前,老安就曾经给他打过预防针,这种考试不是优中选优,是精英中选极品,极品中选奇葩,就算考不好也不必要放在心上,江天心态放的也还算平,因为题目确实是十之八九都不会,上了大学江天才知道数学卷子上那些小蝌蚪叫微积分。
回了J城,趁着还没有下来成绩,江天直接去了商场做收银,简单的暑假工劳动,扫码收费就行,有事还能调班,他计划着等过半个月多初高中的放假了去找个助教的兼职,以他的水平辅导中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就当是提前赚一点大学的生活费,到了大学就不能再继续给家里那么大的压力了。
兼职工作几乎把江天的生活填充的满满的,已经有亲戚过来联系希望他给自己家孩子补习了,除了兼职就是在家对照着课本备课。
只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会习惯的去靠左边的位置。
空空如也。
“请问有会员吗?是否需要购物袋?”江天低着头扫码,一件件把商品从传送带上扒拉过来。
“一个大号的袋子,会员号码……是我的手机号。”
那声音说不出的喑哑,带着压抑和颤抖,江天猛地抬头,正对上丁洋布满了血丝的眼睛。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丁洋身后的顾客探出头来看了两眼,含混的催了两声,江天慌乱的低下头,熟练地敲下了丁洋的手机号,抽出一个大号购物袋打印了小票递给丁洋。
泡面、可乐、啤酒、白酒,都是些对身体没什么好处的东西。
江天撑着袋子往里面装,丁洋也抓起商品往袋子里放,两人的手不可避免的碰在了一起,丁洋手上带着那枚指环,一模一样的款式,反射着银白色的光,冷冷的光。
江天慌乱的收回手。
丁洋低着头,低声道:“我哥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江天表情藏不住东西,他低着头忍着情绪,对丁洋的话恍若未闻,挤出职业性假笑,“欢迎下次光临。”
然后立刻开始接待下一位顾客。
丁洋拎着一大袋子垃圾食品,表情十分难看,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他两腿跟灌了铅一样一步步离开收银台。
江天迅速调整了下状态,就当刚才的小插曲不存在一样,咬着牙忍着头痛继续扫码。
对不起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分量,也最没有意义的话。
因为所有的对不起背后都是不可否认的伤害。
既然是伤害,为什么要原谅?凭什么要原谅?
谁也不是圣人,谁都不需要原谅什么。
况且,在这整件事里面,丁洋才是被伤害最深的那个人。
江天没有立场来评判丁陆做得对不对,因为他不能否认丁陆之前说的那些伤人的话确实就是这个社会实际存在的问题,确实就是他们在一起了以后会遇到的残忍的现状。
他的父母、丁洋的父母、丁洋,在这段畸形的爱里面都该是什么立场,他们不给成为被伤害者。
如果要选一个牺牲者,江天毫不犹豫把自己推出去当了恶人。
这样看来,也最合情合理。
因为他是好学生。
他什么都是最优秀的,他珍惜自己的名声而毫不犹豫的甩了丁洋,这个逻辑多完美。
完美的他自己都差点相信了。
到了换班的时候,江天摘了帽子,一头的虚汗。
也说不清是头疼还是胃疼。
他按着胃,摩挲着口袋找布洛芬,不巧的是,药片板里已经空了。
短短半个月,就吃光了一盒布洛芬。
按照这个效率下去,江天都可以成了布洛芬的vip用户了。
看了眼周围没有垃圾桶,他把空了的药片板揣进口袋里,坐在员工休息区痛苦的抽着气。
“小江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领班的大姐有点担心的看着他。
江天摇摇头,“没事,就有点胃疼,老毛病了。”
江天咬着牙把工作马甲脱下来放进柜子里,强撑着往商场外走。
夏天的商场冷气太高,和室外的温差少说也得七八度。
热浪一激,江天只感觉快要吐了,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撕开一样。
撑不住了。
江天眼前一阵白,身子重重的砸向地面。
江天最后的印象是一阵立白山茶幽香的洗衣液的味道,莫名的让人安心。
江天几乎是被头疼逼醒的。
睁开眼睛的第一眼是王瑞琴满脸风霜的倦容。
他妈是个很好看的人,即使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因为皮肤很白看上去就跟三十一样,但是架不住生活的重担,皱纹白发一样也没少,和那些精致的化着妆得都市女性还是相差甚远。
“天天你醒了?哪疼跟妈妈说。”
江天用力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实在医院,猛然他想起自己晕倒前的场景!
丁洋!
“妈,你怎么在这?我怎么来的医院?”
旁边过来换药的护士看了眼他的状况,简单记录了一下,随口回答道:“你同学把你抱过来的,你现在情况比较严重得尽快手术了。”
王瑞琴点点头,“丁洋给我打的电话,我过来的时候他跑上跑下的给你办住院,等会看着他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江天心里突然不是滋味,从王瑞琴口中听到丁洋的名字,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最亲的人知道了两人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之后是否还能继续慈眉善目。
江天含糊的应了声“好。”
王瑞琴去给江天缴费,医生过来查房之后,方才的护士姐姐给他挂好了水,嘱咐了两句正打算走,江天强撑着半个身子,“请问,送我来的那个……同学,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护士摇摇头,“八成走了吧,当时把你抱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跟疯了似的,我们都吓着了,然后给你忙上忙下的挂号缴费,你这小同学还挺仗义的。”
护士指了指扔在地上都被攥变形的药片板,“对了,布洛芬以后少吃,能不吃就不吃,你的身体状态自己心里有个数,那东西不能当饭吃。”
江天低声道:“最近有点头疼,只能先吃点止疼。”
“你们这些小孩一点不注意自己的身体,真的难受就去拍个片子看看,二十岁的年纪别弄得一身都是病。”
江天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了,谢谢您。”
“你好好休息吧,这边会尽快给你安排手术的。”
江天拧巴着动作捡起地上的空药片板,用没有扎针的手一点点按平,他仿佛看见了丁洋挣扎又压抑的怒气。
医院和江天打工的大润发超市就是对门的距离,江天永远不敢想象丁洋把他送到医院时候的焦急和害怕,他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咬着牙给他挂号、通知家长,最后悄悄地离开。
他不敢想,意不愿意去想。
他欠丁洋的太多了。
手术之后住院的整整半个月,江天都没见过丁洋。
出院的那天,他在病房门口收到一束太阳花,黄灿灿的花束比玫瑰更加坚韧,比百合更朴实。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花比太阳花更能给人力量了。
一生向阳追逐阳光。
但是,江天觉得自己配不上这种花,他的人生就像是藏在见不得人阴影里,他只敢把伪装的一面给长辈老师看,剩下的那些叛逆的、偏执的都是他藏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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