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收腿横刀,堪堪挡住剑势。
林珏神色一片冷凝,淡淡道:“‘大陵’、‘内关’。”语毕剑锋直刺小鱼儿手腕。
小鱼儿闻声换招斜挡,堪堪抵住刺向“大陵”穴的剑尖。林珏轻抖手腕,剑尖上挑,便在“内关”穴上划出一道血痕,如不是小鱼儿见机极快,闪躲得宜,他这只手便废了!
经过这一下,小鱼儿再不敢大意,屏气凝神,注视着林珏来剑得走向。
“‘神藏’,‘期门’,‘曲穴’”林珏口中说着,剑势却不减分毫。
小鱼儿听得林珏报出穴位便分外注意这几处,跳转腾挪,“铮”,“铮”两下挡住林珏剑势,便是这转身的一瞬,林珏的剑便刺向了“曲穴”。
依然是平淡毫无感情的声音:“‘风门’,‘天枢’,‘鸠尾’,‘阳池’。”
林珏攻击前先说明自己所攻的穴位,与其说是让着小鱼儿,倒不如说是瞧不起他。纵然小鱼儿提前得知林珏所攻穴位,但无论他如何抵挡、躲闪,总有一剑刺到提过的穴位上。一般高手过招总能把握对手的下步动作,而林珏他好像不光能把握对手下步动作,连下下步,下下下步都能提前了然于胸。
林珏这平淡的,丝毫不把他当做一回事的态度彻底激怒小鱼儿了。纵然他此时全身已划了好几道血口,小鱼儿仿若全然不觉一般。
“花无缺!”小鱼儿怒吼道,一把大夏龙雀直劈而下,似要将对方彻底劈成两半。
林珏飞起一脚直踢小鱼儿手腕,飞身掠过刀锋,沉声道:“‘肩井’,‘曲桓’……”剑尖直刺小鱼儿颈部,“‘廉泉’!”
小鱼儿听得“廉泉”穴大惊失色,这一剑若刺中,他小鱼儿就彻底变成了死鱼!他仰头避过剑锋,剑尖一弯,正刺中他的“曲桓”穴。小鱼儿痛的动作一缓,林珏的剑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直指“廉泉”。
汗,冷汗划过小鱼儿额际。小鱼儿的眼睛直直盯着挨着他“廉泉”穴的剑尖。
林珏的剑很稳,但他的声音更稳。他道:“你的功夫集各门之长,卓然自成一家,只是出手间不能融会贯通,易露破绽。想是因你心有旁鹭太多,不能专心于武。”
听他淡淡言来,小鱼儿心中微恸,冷笑道:“我都要死了,你还说这些不相干的干什么!”
林珏眼神微闪,收了剑,叹道:“如何是不相干的话。”
“哦?”
林珏道:“你我武功相差太多,日后我师父命我杀你,你如何抵挡的住?”
小鱼儿道:“你我之间必有一战?”
“必有一战!”
小鱼儿道:“你今日此举是激我专心练武?”
林珏默了片刻,道:“不错。”
小鱼儿嘿嘿冷笑,道:“你说杀我便杀我,你说不杀便不杀。我小鱼儿练不练武岂能由你摆布?”说着,将大夏龙雀摔到林珏面前,刀尖直插地下。寒声道:“你我今后恩义两绝!”
32
32、忽明己心中 ...
黄昏惨淡,乌鹊归巢,峨眉山林昏昏暗暗不见于迷雾。蜿蜒而下的山道上蔓延着稀落枯黄的野草,在冽冽山风下瑟瑟发抖。
林珏独自站着,看着山道上小鱼儿捂着伤口远去的背景,心中涩涩地发痛。他也不知为何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当听见小鱼儿寒声说出“恩义两绝”的话,他的脸色煞白。
簌簌的风吹开大夏龙雀刀柄上的刀缀……这把刀,这把他递给小鱼儿的刀,如今又被小鱼儿丢了回来。
他本想以一场比试激发小鱼儿潜心练武的决心,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小鱼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林珏不懂,连小鱼儿自己也搞不懂。小鱼儿心里其实也明白林珏是为他着想,才想出这招以激发他的练武之心。他都了解,也都明白,可他就是无法原谅林珏。他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为何心里如此不好受,他让他不好受了,凭什么他要原谅他?
嘿!还真是见鬼了,为何一想起无缺拿剑指着我,满身的杀气,竟会这般难受!
小鱼儿气得一脚踹上了路旁的一棵古松,他花无缺不拿我当朋友,动不动拔剑杀我,我小鱼儿何必受他的鸟气!既然已经跟他恩义两绝,这时还想着他做什么?
小鱼儿憋着一口气,停也不停,出了峨眉山,顺着岷江而下。此时,滚滚江流上一艘崭新的乌篷船驶了过来,船上一个戴着蓑衣笠帽的艄公招手唤道:“这位少爷,可要坐船?”
小鱼儿此时心中乱糟糟地一团,不管三七二十一,有人招了坐船他便坐。
跳上船,船舱里居然窗明几净,除了那白发艄公,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可惜小鱼儿此时什么也看不进心里去,那小姑娘一双大眼睛频频往小鱼儿这边瞧,小鱼儿理都没理她。
小姑娘不死心,还在小鱼儿面前走来走去,小鱼儿本来垂着头,突然一把抓住那小姑娘的手腕,厉声道:“你说,有个人为你好,装作要杀你,这对不对?”
小姑娘骇了一跳,听清小鱼儿的问话,愣了片刻,便柔声道:“既然他是为你好,便装一装要杀你的模样又何妨?”
小鱼儿道:“如果那人是你的朋友呢?”
小姑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如果不是你朋友又怎么会为你好哩!”
“这般说,我还怪不得他……”小鱼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味儿,愣愣道:“但他装作要杀我时,我怎地这般难受?”也不知道他这话是自问,还是问他对面的小姑娘。
小姑娘道:“当朋友要杀你时你自然会觉得难受。”
“不,不对……”小鱼儿皱着眉头喃喃,当初在峨眉山顶无缺装作要杀他时,他当时虽难过、气愤,也没有此次这般难受。这难受既不是单纯的难过、气愤还有些别的,别的……别的连小鱼儿自己也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他又想起了他与林珏在地宫里的情形:他醒来时,昏暗的灯光下无缺半躺在他身边,神情一片恬淡;
无缺被他气得连发白还发作不得的模样;
无缺将大夏龙雀递给自己笑语日后再送一柄更好的;
石块砸下,无缺奋力推开自己的情景……还有,还有无缺吻自己的模样……
“你说……如果一个人总想着另一个人亲自己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鱼儿不知不觉便问出了口。
小姑娘不知道小鱼儿为何就突然问到了这样的问题,强笑道:“那你必定是欢喜上那姑娘了!”
“欢喜?!”小鱼儿被这两个字吓了一跳,“不可能!我小鱼儿怎地可能欢喜上他……”
小姑娘见他吓得面色惨白,不禁好笑,冲淡了心中的酸涩之意,道:“怎地不可能?你如果不是欢喜上那姑娘,你怎地总想着与她欢好的模样!”
“不,不对!”小鱼儿在这船舱中再也呆不下了,他觉得他简直坐在一个刺猬上头,面对着面前这个小姑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他觉得自己的什么想法都瞒不下去了。他要立马离开!
“哎哎!你怎地走了?不坐船了?”小姑娘见小鱼儿像被火烧着了屁股一样逃上岸去,急得唤道。
那白发老翁咳嗽了两声,道:“孙女,让他去吧,该办的事没办完,哪里走得了!”
小鱼儿上了岸,也不知道去哪,干脆找块石头坐下。和那小姑娘说了一番话,他心里非但没明白,反而更混乱了。说他欢喜无缺,可无缺和他一样是个男的!他难道和风飘飘那个变态一般?
以前在恶人谷中,风飘飘总喜欢黏着我,我好像也挺喜欢粘着无缺的……
小鱼儿死命地摇着头……真是活见鬼,太可怕了!
小鱼儿神情恍惚,眼睛直直地愣视着前方,前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株合抱的连理树。他只是看着,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想什么。
小鱼儿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会欢喜铁心兰,毕竟铁心兰长得好看,对自己也好。虽然自己对她很坏,总说女人麻烦,但被一个女孩欢喜岂不是一件很值得得意的事?他未尝不欢喜她……
小鱼儿呆坐了片刻,身子一松,两手张开,仰面倒在草地上。
晴空万里无云,太阳还未落下,几颗星斗已爬上了山峦之巅,忽闪忽闪……
小鱼儿苦着脸叹了一口气,这天下的女人这么多,他怎地偏偏欢喜上了一个男的?他眼前浮现出林珏惨白着一张脸见自己掉头就走,要留又不知如何留的模样……
好像欢喜的这个男人还是个木头!小鱼儿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模糊不清,似喜非喜,似悲非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