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确定我同桌听完,不对我一往情深、死心塌地?”池野话回的赵一阳,但眼神落在闻箫身上,半寸没移开。
“哈哈哈当然是因为闻箫屏蔽啊,高一一个班花托人转手,把情书送闻箫桌子上了,没想到闻箫看见,直接放到了你课桌上,说,”赵一阳清嗓子,模仿闻箫的语气,“是给池野的。”
池野的重点在,“有人给你递情书?什么时候的事?”
闻箫回答:“课间操回来,信就在桌子上,我以为是给你的。”
池野紧盯着人:“然后?”
闻箫:“扔了。”
听见这句,池野心里骤然绷起的一根弦瞬间放松,又恢复了刚刚懒散的姿态,朝许睿他们道,“我同桌不一样,那些妖魔鬼怪不要影响到他学习了。”
赵一阳嘘声,“嗐,说到影响学习,池哥,你这个妖怪联盟大头目好意思吗?”
上课铃响,许光启走进教室,开始了考试后必备环节——灌鸡汤,打鸡血。
开场一口气说了十五分钟,嗓子受不住了许光启才停下喝水,“班长和副班长过来,把我带来的这些纸发下去,一人一张。大家把自己的理想写在上面,我会为大家保存,等你们高三毕业的时候再拿出来,或者等个几年,你们都大学毕业了工作了再拿出来,看你们的理想有没有实现,”他自我陶醉,“这是一件多有意义的事情!”
纸估计是老许在学校门口文具店买的折千纸鹤的纸,厚厚一沓几块钱。
闻箫向来不喜欢这种仪式化的东西,他内心足够坚定,不需要这种热血和煽情来促使。
随便写了个“考大学”,再看池野,握着从他那里拿来的笔,写了两个字——没有。
闻箫:“没有?”
池野“嗯”了一声,顺手把笔转了几圈,语气轻松,“现在的我,没什么谈理想的资格。”说着,他还很规矩地在“有”字后面,画了一个圆圈当句号。
纸片被收了上去,许光启觉得打鸡血喂鸡汤这种事情,需要适可而止。
“今天班会的内容就到此为止,接下来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我们来看个微电影,前段时间在国际获了奖,我看完,觉得对同学们应该很有启发。看完之后,大家写五百字观后感上来。”
有人反对:“老师,观后感这种东西,不是语文老师的范畴吗?”
“我是班主任,班主任独立于所有分类之外,是不是有道理?”老许把电影点开,“好了,安静,开始看了。”
白色投影幕布上,出现了第一个画面。池野眼熟,觉得以前应该看过,这片子的内容——
电影里的警报声在教室里响起的瞬间,池野已经整个人靠过去,飞快抬起手,捂住了闻箫的耳朵。
刺耳的警报声被隔绝在手掌之外。
窗帘闭拢,教室里的灯关着,昏暗一片。
两个人的身影交错在一起。
见闻箫惊讶地偏头朝自己看来,睫毛下的黑眸浸凉,池野保持着捂住他耳朵的姿势,凑近,嘴唇稍稍贴着自己的手指,低声安抚:“别怕。”
第三十九章
电影被音响扩大数倍的声音充斥在教室里, 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没有人看见,在教室最后一排光线昏暗的角落里, 两个人身形重叠, 竟靠得那么近。
警报声消除,池野却没有马上松开手,他顺势揉了揉闻箫的耳朵, 手掌下滑,最后轻捏住闻箫的耳垂,低声道:“你耳朵好软。”
他的嗓音还残留着变声期最后的一点沙哑,在昏暗中极有质感,像一张磨砂纸从心尖上缓缓擦过。
闻箫呼吸有一瞬的轻颤。
垂下眼睫, 挡住眼中情绪,闻箫回应:“很痒。”
没撤回手, 池野反倒恶趣味般, 食指沿着闻箫的耳郭外缘快速划了一圈,“这样呢?”
闻箫瞥了他一眼,语带警告:“你说呢?”
额头靠在闻箫瘦削的肩上,池野低低地闷声笑起来。
闻箫任他靠着, 等他笑完了才出声,“你很重, 起来。”
语气有点嫌弃、有点无奈, 但给出来的反馈,却是明明白白的纵容。
池野忽的有点好奇,闻箫对自己生气的底线在哪里, 但理智告诉他,见好就收,否则后续发展不好把控。
从闻箫身上起来,池野手肘支在桌面,托着下巴,“你池哥反应是不是很快很及时?”
“是。”闻箫说的实话。在池野过来捂住他的耳朵后,依然会听见降低了音量的警报声,但奇异的,他在那一刻并没有感到恐惧。
投影幕布上的画面还在继续,是自然灾难类型,不想闻箫再看下去,池野找了个笔记本,“五子棋,来吗?”
闻箫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太黑了,看不见。”
意识到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个必备条件之一,池野再次提议,“手机游戏?”
闻箫:“屏幕太亮,三秒就会被老许发现。”
“是这样没错,”池野的视线转了半圈,最后停在没关严实的教室后门上,“那我们,溜出去?”
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出去,没一个人发现他们已经从教室出来了。
走廊上能听见教室里正在放的电影的台词,闻箫站起来,问池野,“现在干什么?”
池野晃了晃手里拿着的笔记本和笔,“下五子棋?”
觉得这操作有点骚气——从教室里溜出来,只为了找一个亮一点有光的地方下五子棋,但闻箫认为,逻辑上不存在任何问题,他没有异议,“好。”
两个人坐到了楼梯阶上。
池野挑的是楼梯的中间段,还拿纸擦了擦。坐下后,他敞开的蓝白色校服自然垂下去,衣角触在地面上他也没管,一条长腿伸直,笔记本放在另一边的膝盖上,手指捏着黑色中性笔,画上了第一颗棋子。
闻箫接过本子和笔,画了第二颗。
春日的阳光灿烂,连空气里都多了草木的清新气息。阳光斜照进来,落下的光斑被台阶切割成块,停在池野的脚边,仿佛只要再往前半步就可以踩到。
闻箫被阳光晃了眼,微微眯了眯。
池野注意到,笑起来,“你这时候,特别像中世纪的古堡里,趴在天鹅绒高背椅上瞌睡的波斯猫。”
闻箫:“那你不就成了坐在壁炉边,摇着摇椅发呆的白发老太太?”
池野笑意加深:“如果有你这只波斯猫趴在我大腿上,当满头白发的发呆老太太,也不是一件无聊的事。”
“……”闻箫发现,可能是因为自己和池野的脸皮厚度不太一样,每到这种时候,都说不过他。
纸面的棋局你来我往,一直到下课铃响,闻箫把笔盖合上,“三比二,我赢了。”
“又输给小闻老师了。”池野站起身活动了两下,“那我先走了?”
“好。”
见池野没动,只从上方低头看自己,闻箫把原本没说出口的话加了上去,“注意安全。”
双指并拢,在眉尾划开一个飞扬的弧度,另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插在裤袋里,池野眼里盛着暖色的光,“好,一定。”
这四个字池野答应是答应了,却没有做到。
从117路公交车上下来,闻箫看见池野的第一眼就皱了眉,“眼睛下面怎么回事?”
池野已经脱了校服,穿黑白撞色的连帽衫,他满不在乎,“下午去了趟建筑工地配货,出来时被树枝划了一下,早没感觉了。”
就着广告牌的光,闻箫发现他右眼颧骨处的伤口大概有指节长,边缘齐整,虽然已经结了新痂,但红肿还很明显。
见闻箫表情不太好,池野走到他左边,尽量不把伤处露给他看,“今天怎么比平时晚。”
“后半节晚自习被老许占了,讲大题。”
“最后一道?”
“嗯,老许自己讲迷糊了,花五分钟把题重新做了一遍,理清思路后继续讲,耽误了时间,所以拖了十分钟。”
池野出主意:“下次再拖堂,可以放《二泉映月》给他听。”
闻箫看他一眼,“你也这么想?”
池野来了精神:“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果然心有灵犀。”
闻箫眼里浮起笑意:“是赵一阳这么想。”
池野瞬间冷淡:“他剽窃了我的想法。”
旁边是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放着打折的食用油和抽纸。路过时,闻箫往里面望了一眼,留下句“等我一分钟”就进去了。
池野站在街沿上,觉得闻箫一离开,这一秒两秒的,就变的有点无聊,还有点难捱。
他骗了闻箫,他眼睛下面那道伤根本不是什么树枝划的。一个不认识的格斗教练通过中间人找到他,说出钱耽搁他两个小时的时间,给人陪练。
钱给得多,耽搁不了什么事,接了芽芽之后他就去了。
对方是个打野赛的,才出道没多久,身手和敏捷度都不怎么出挑,池野一动手就判断,对方肯定伤不了自己,但还是谨慎地没掉以轻心。
没想到这人是个脏的,手指上套着个指环,弹开,就是半寸长的小刀片。
当时,小刀片直直朝着眼睛过来,池野整个人往侧仰,堪堪避过,刀尖只在颧骨的位置划出浅浅一道,冒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