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殷无阳。
他已经摔成了肉饼,四面朝天,一张脸死不瞑目地瞪着萧云清。四周或近或远,七零八落的躺着死于骷髅阵的其他门派弟子, 包括最后与他同归于尽的那名西雷门最小的弟子。
虽然不知道这名弟子是用了什么借口,骗得了上面所有人的信任下来助阵, 但他是真的铁了心想要殷无阳的命, 并且最终得偿所愿。
萧云清心中叹气, 正要纵身下去,忽然,耳边闻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定目下望,除了那些死尸并没有其他发现, 可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无数的裹脚老太太齐齐迈着碎步向他的下方奔来。
闭目凝神细听后,那声音愈发近了, 萧云清连投了数支火折子下去,将更远处的地方点亮。这一下,他终于知道那声音的来源是什么了。
食人蚁,成山成海的食人蚁从四面八方如沙丘般涌了过来,向支柱下方聚拢,淹过那些死尸,淹过正下方的殷无阳,开始顺着支柱底端往上爬!
萧云清吃了一惊,如此多的食人蚁,是他平生未见,他往剑上倾注内力,钉在支柱上的长剑火凤抬头,展翅而起,朝下方俯冲而去。
食人蚁如同遇到天敌,纷纷避开,绕过未熄灭的火折子,潮水般的往后退去,露出变成白骨的死尸。
紧接着又有三只火凤接连从剑上脱离,驱开另外三个方向的蚁海。下方空出一大片地来,萧云清落了下去。四只火凤绕在他飞舞,双翼火焰长燎,凤鸣不止,四周被照得澈亮通明。
食人蚁畏惧火凤不敢靠近,却也不肯离去,不远不近地围在萧云清的四周。萧云清每走一步,它们便让开一点,便在这样的包围中,萧云清往前方更深处走去。
通道一路蜿蜒,前方终于有了出口的亮光。
四只火凤化成一片火海,扑向追随在萧云清身后的蚁海。熊熊火海中,萧云清如同从火焰中走出来的神祗,长发飞舞,白衣轻扬,迈出了那片洞口。
入目是一片极大的广场,五个巨大的骷髅头屹立在四周,他居然已经走到了之前在骷头窟看到的那片中央广场。
方才的火海将五个骷头窟的人都引了出来,聚在洞口边缘的众人看到萧云清,全都欣喜起来,尤其是秋池,急得上蹿下跳,恨不得从上面跳下来检查他是不是完好无损。
然而萧云清甚至连安慰的眼神都无暇传递给他,因为广场上不止他一个人。
前方不远处,还站着一人,负手背对,一身凤纹蓝衣,背影俊逸。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被轻易困在底下。”
萧云清见到他,先是惊异,惊异过后,恢复了淡定:“你竟然投靠了魔教。”
苏珏笑:“我在正派有何前途?所有的好事萧家全都安排给了你,我空有这天分和资质,只有给你做嫁衣的份,你叫我如何甘心?再待一百年,萧家也给不了我这地狱门分坛主的位子。”
那神情自信又自得。
萧云清这会前因后果都猜了个七七八八,道:“柳汐的地图是你给的?”
苏珏也不否认:“利用她引你们来,不是一着好棋?我没想到你能破骷髅阵,还以为你们要在这里全军覆没了。”
萧云清几分想笑:“你以为一个地狱门就可以灭了整个正派武林,未免天真。”
“我没那么天真,但足够给你一个下马威了,”苏珏张开手,展示自己:“你觉得我现在如何?”
萧云清懒得看他:“不如何。”
“你不舒服?你觉得我是顶替了你才换来这一身成就?可是我好歹是通过自身努力,比你这个会投胎的白捡儿强。”
萧云清眯他:“我会投胎扎伤你自尊心了?何必总拿这个说事,在你眼里,别人再如何做,都可以用一句会投胎否定,只有你的不择手段才是真本事,自欺欺人,你开心就好。”
苏珏轻笑一声,缓缓道:“你素来骄傲,不肯认输也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萧云清也笑了一声。
“啊,我差点忘了,”苏珏抚掌,神色愉悦道:“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来警告你,以后离无夜远一点。”
萧云清:“……”
苏珏:“你和他之前是什么关系,我一清二楚,你在幽王殿里捅他一刀的事我也清清楚楚。正因为如此,我实在不认为你这种负心之人,还有什么资格再派人到处打听他的行踪,你该清楚你现在的位置,你已经没有资格再见他了。”
萧云清眼里射寒光:“说人话。”
苏珏盯着他,果然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已经成为过去,如今我才是他的身边人。”
“什么?!”
先叫起来的人却是骷头窟里的武林各派,从苏珏是魔教中人到现在他自称是凌无夜的情人,这一个赛一个劲爆消息,终于把他们惊炸了。
萧云清脸色逐渐凝固,宛如结冰:“你竟然,连他也勾搭上了。”
“别说的这样难听,是你自己不要的,还不许别人拿了?”
拿你大爷!萧云清心里暴怒。
心里怒,面上却还要维持着一脸的平静,不让对方看出他现在爆炸的心情,免得对方更得意。
“你喜欢捡我不要的破烂又不是一天两天,我几时拦过你?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他身边卑躬屈膝的人无数,你在那芸芸众生里可要好自为之,别三两天就被踢出了人堆,想找我炫耀也只有等来世了。”
苏珏哈哈大笑:“多谢你的提醒,我那点本事你是最清楚的,你能办到的,我又有哪次输给你了,啊,我真不想看见你痛哭流涕悔断肠的样子。”
“后悔?你是不是想多了?”萧云清讥讽道:“像他那样的人,除了脸和身材还剩下什么?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也只有你会当做稀世珍宝,生怕别人抢了去,我看他也就适合做个玩物罢了!”
苏珏笑意凝固在嘴角,似非似笑:“萧二公子说话真是语出惊人,你知不知道你说了什么?”
萧云清哪里管他这些故弄玄虚,嘴上依然不饶人:“我亵渎你心里的神了?真是对不住。”
苏珏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若是知道他是谁,恐怕会很后悔说出刚才的话。”
萧云清故作认真道:“是吗,不如你告诉我他是个什么人,我也想知道自己后悔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苏珏未答,瞧他的眼神竟有些怜悯,瞧了一会,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潇洒转身,边离开边道:“自己去猜吧,往大了猜。”
一个负心汉又有什么好猜的。
萧云清心中不屑又忿,道:“你就这样走了?”
苏珏头也不回,摆摆手:“我今天不和你打架,你刚才在密道里驱了四只凤凰,体力耗了大半,我胜之不武,改天吧。”
无形中又被鄙视了。
五窟中的众人忙和了一阵,扯了洞窟里的浮空梯放下来,将萧云清拉了上去,大群人涌了上来将他围在中间,嘘寒问暖。
“二公子,你没事太好了。”
“想不到苏家苏和之子,竟然投靠了魔教,我们差点都上当了。”
“还好二公子厉害,化解了骷髅阵法。”
“最厉害的是一开始兵分了五路啊,要不然全在一处陷在骷髅阵里,得死多少人。”
“没想到凌无夜真是魔教中人……”
绵绵不绝的赞美声中,他们的萧二公子淡定从容的出了人群。化解了一场偌大的危机,他仍是黑发白衣无风自动的仙姿,优雅得像一只云鹤,似乎对于这数不尽的崇慕和钦佩已经习以为常。
然后,他直接撞在了对面的墙上。
“公子!”秋池吃了一惊,赶忙追上去:“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萧云清捂着额头,缓缓转过头来,眸子里黑黑幽幽,盯得秋池寒毛直竖:“我看上去,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吗?”
秋池:“……”
像啊,他心里喊道。
三月的武林,春风拂过大地,桃花满世飘零,散落在人间各处,为凡尘俗世添上一抹暧昧的粉色。
炎凰山庄萧二公子的风月传闻,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大街小巷,成了茶馆酒肆热议的话头。
什么萧家继承人与魔教凌无夜正邪之间不可言说的过去。
什么炎凰少主美色.诱惑,三年娇身侍奉终成就萧家今日辉煌。
什么黑蝶姬千里送发带,权王之爱昭告天下。
什么萧二公子幽王殿慧剑斩情丝。
什么凌无夜为博美人一笑双手奉送江山。
什么新欢旧爱决战地狱门。
以及萧二公子终起悔意,却已是爱而不得,发誓要用萧家的力量将旧爱凌无夜抓来捆绑在身边,做那终生玩物……
话本,本本卖爆,绘本,满街乱飞,就连那青楼女子也人手几本,皆是时下最流行的两人之间的爱恨故事。
这其中还有一些劲爆的春宫图不知从何处流传出来,画面香艳,画工精妙,被萧家四处寻觅重金买断收走。
萧家的众阁老忙着应对这些不利传闻,忙得焦头烂额,三天两头聚众商讨应对之策。
“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将二公子跟凌无夜的关系传得不堪入耳,甚至平白生出些没有的事,说的比真的还精彩,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