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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重行行 CP完结+番外 (大风不是木偶)


  “……”我猛地想起苏纹,苏纹也是四川人。
  “我妈小时候,就在眷村长大,眷村你知道吗?不是现在的那些景点喔,是真的有人住的眷村,那一个村子里,住的都是大陆过来的军人家属。”
  “呃,那你上次说你差点去四川……”
  “那会儿我爷爷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他想回趟四川,他说他要死在四川……可是家里没人愿意他回去啊,家人都在台湾,他死在四川算怎么回事?我爷爷就求我带他回去,我那时候,正好看了几本书,我就跟他讲,爷爷你不要回去啦,你回去了别人都当你是台.胞哦,来自台湾的同胞你懂不懂?没人当你是家人啦。”
  童清背对我,扯一截卫生纸,狠狠擦了擦眼泪:“后来到爷爷去世,也没有回四川。他去世之后我们整理他的东西,才看到,他自己做了好厚一本笔记哦,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记的!光是回四川的路,就有三条,一条是坐船到福建,一条是从香港进广东,一条是从缅甸进云南……其实他都不知道,已经通飞机啦。那本笔记上还写了,回去要走这个堂姐家,那个姨婆家……连给每家人送什么东西他都安排好了!”
  我手足无措地听着童清向我讲述关于他爷爷的事情,童清像打开了身体里的水龙头,擦眼泪的卫生纸丢了一地。
  最后他终于平静下来,有些尴尬地冲我摇摇头:“哎,要是我爷爷现在还在就好了,能带他来和你聊聊天,他肯定也高兴得要命。我这人就这样你别怕——喝了酒就话超多诶。”
  我冲他笑笑,说:“没事儿。”
  那天晚上,我忽然开始不可抑制地想念北京。原来在台北的这七个月,我一直过得如梦似幻,恍恍惚惚。这个燠热潮湿的地方几乎切断了我和北京的所有联系,就连和爸妈,也只是一周互发一次短信。
  正因如此,我才在这段时间里越来越少地想起严行、想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以为我已经渐渐忘掉他了,可在这个蝉鸣阵阵的夏夜里,我终于有种双脚又落回地面的感觉。我突然反应过来,此时此刻我的存在竟然是以我的思念为坐标的,我思念,故我在。
  我开始想念北京,想念严行。那些铭心刻骨的恨意和耻辱好像被台北的大雨稀释了,我望着或沉郁或明亮的天空,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些夏天、秋天、冬天、春天。这种思念像温吞的潮水,一遍遍,轻轻冲刷我的身体。
  一年半,十八个月。返程的前一个月,我和老妈通视频时她说:“一回,你晒黑了好多。”
  我对着镜子摸摸自己的脸,心想,回到学校,我就大四了。
  离开台北那天童清去送我,去机场的路上他都在念叨着过两年攒够钱就去找我玩,我搂搂他的肩膀:“那你一定要来啊!”
  “来来来肯定来!”童清扶一扶头上的渔夫帽,“你也是嘛,有空了就来玩啊!我包吃包住!”
  登机前,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果然是文艺青年的作风。
  “我最喜欢的作家!”童清说,“你可一定得看完!”
  “《荒人手记》,”我低声念道,“好,我肯定看。”
  然后,我回到了北京。
  拖着箱子走进地铁站的时候我几乎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只离开了一年半,却像离开了很多很多年。
  大四上学期已经没什么课了。开学没多久,学院便开始计算学生的学分绩,我运气好,在台北上课时老师给的分数都很高。九月中旬,面试结束,保研名单确定下来,我的成绩可以保外校。沈致湘的排名比我靠后一些,但也不错,能保本校。
  名单公布那天,沈致湘拉我去喝酒,只有我们两个,杨璐不在。
  在学校西门的烧烤摊上,我和沈致湘边吃羊肉串边喝啤酒,两个人的话都不多。我感觉得到沈致湘情绪不高,但他被保研了,不是挺值得庆祝的吗?
  吃完了喝完了,我们两个头重脚轻地往寝室走。快到寝室楼下时,沈致湘一把拽住我,问:“张一回,你准备去哪读研?”
  “不知道,”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没想这事。”
  沈致湘忽然笑起来:“你可真爽啊,出了事你就、就去台湾避风头,回来直接保研,咋这么顺利啊……”
  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沈致湘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没什么意思,我就是羡慕——羡慕你呗!哈哈哈……”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扼住沈致湘的胳膊。
  “说?说什么?还有什么你不明白的?”沈致湘语带嘲讽,“你张一回活得多明白,好事都是你的,倒霉都是别人的!”
  “……”
  从严行的视频被一而再地传出来之后,沈致湘对我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变化:变得不冷不热,处处透着疏离。
  他说,好事都是我的,倒霉都是别人的。
  没过几天,沈致湘就和杨璐出去租房子了,那天我去教务处核算学分,回到寝室发现,寝室空了。沈致湘不告而别。
  我从别人那里听说,沈致湘放弃了保研名额。杨璐毕业要回成都,沈致湘打算也去成都找工作。
  后来,我还是把沈致湘约了出来。在学校的田径场上,凉长的晚风把云朵吹走,露出一盘圆月。
  沈致湘递给我一瓶可乐,我们坐在田径场的看台。
  “好快啊,”沈致湘说,“这就要毕业了。”
  “……嗯,”我看向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问出口,“当时,关于严行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沈致湘捏捏可乐瓶子,语气平淡:“你知道得不该比我多么?”
  “我……”
  “反正也要毕业了,告诉你吧,”沈致湘望着田径场,半晌,他扭头看着我,“严行搬走的那天,你不在,我跟你说是别人来收拾了严行的东西。其实是严行自己来的。我问他,那个视频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强迫他的?”
  “他抱着他的东西,也不看我,就说了一个字,是。后来他又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帮忙,别告诉你,他说你是受害者。”
  “可是张一回,”沈致湘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严行真的在一起过,对吧?你放心,我没说出去……我就是挺想不明白的,你和严行既然在一起过,你都不好奇他到底都碰上了什么事儿吗?那视频传出来,他就不是受害者了?你倒是潇洒,去台湾了。”
  “算了,本来,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儿,我也不该插嘴,”沈致湘起身,拍拍我的肩膀,“我走了。”
  我愣怔地看着田径场,晚上,有很多学生在夜跑,夜风吹得我的脸有些凉。原来沈致湘知道,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蓝茵知道,沈致湘也知道,那辅导员和院长呢?他们是不是……也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去找辅导员,单刀直入地,我问她:“老师,当时到底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交换的名额?”
  她看向我的目光中竟然有几分悲悯:“张一回,如果你和严行……只是同学,那其实那些事和你就没什么关系,对不对?你要相信,学院也是想保护你。”
  她说得很明白了。
  原来蓝茵知道,沈致湘知道,辅导员和院长也知道。
  原来我能顺顺利利地上大学,是因为有人为我好。
  在我自卑、怨怼、憎恨的时候,有人不动声色地保护着我。
  可严行——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出现时我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没人保护过他。
  连我也没有保护过他。


第60章
  人大保研面试的前一天,我去火车站送沈致湘和杨璐。
  他们说要先回一趟成都,沈致湘去见杨璐的父母,顺便参加几场地点在成都的招聘。路上沈致湘一直在准备应聘,捧着本专业英语的词汇书,小声背单词。
  杨璐冲我无奈地笑笑。
  我问她:“你的工作定了吗?”
  “还没,准备国考呢,”杨璐说,“哎也不知道考得考不上。”
  “没问题的。”我安慰她。
  沈致湘以前向我提起过,杨璐家有位什么亲戚是当地官员,所以她家就想让她回去当公务员,有人照拂,也稳定。
  我问沈致湘:“大概准备找个什么工作?”
  “去试试那些外企吧,要不就私企也行,我是不想当公务员,”沈致湘看着杨璐笑了笑,“我这性格,受不了天天正儿八经的。”
  杨璐也笑,伸手戳戳沈致湘的脸:“说得跟你肯定能考上似的。”
  我看着他们,心里空落落的。真快,太快了,好像大一军训往鞋子里塞护垫还是昨天的事儿,而一眨眼,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大一寒假的时候我和严行和他俩一起去南锣鼓巷,我怎么也忘不了那天,冬日疏疏朗朗的阳光落在严行脸上——那个画面。
  严行去哪了?他还在北京吗?到了这个时候,我心里已经不复有当时浓重的恨意和愤怒,想起严行,更多的是困惑,我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那天沈致湘说得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不问问严行,他有没有受到胁迫?他是自愿跟着严先生的吗?严先生姓严,严行是跟了严先生的姓——那他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严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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