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我是要死了吗?”余多多想要伸手摸摸熊,但熊似乎离他太远了,轻微抬起的双手根本触摸不到。余多多想要放弃了,“我有点累了……”
“多多,坚持一下,我们离开这里。”熊握住了余多多将要落下的双手,将他的手贴近了自己的脸。熊原本空荡荡的眼睛散发着异样的红色光芒。
“可是,我真的很累了……”余多多声音越渐低落了。
熊蹲了下来,抱着余多多,“那就睡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嗯……”余多多其实并没有将熊的话听得太清楚,整个人就已经陷入了黑暗中。
梦里浮浮沉沉的,就好像是躺在了水中,顺着水流起起落落,是难得的平静。余多多甚至希望能够永远这样睡下去就好了。然而他还记得他答应了什么人,只能睡一小会儿,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他真的看到了一片水。
湖水青青,不时还有风吹来,虽然在这样的天气有些寒冷,但也让觉得十分舒适。余多多睁开眼的时候,脚步不稳,身子向前倒去,好在身前有一个栏杆,这下余多多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里是哪里?这个出现在他脑中的第一个问题,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他怎么会在这里?紧接着一个一个的问题冒出,很快第一个问题得到了解答,一旁的欢迎标语告诉了余多多这里是哪里。
元湖,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元湖。
而剩下的问题,余多多搜寻了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是那个染满鲜血的地下室以及秦景冰冷的身体。想到这里,一股凉气从心底冒出,余多多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杀人了。
呼吸随着心跳变得急促起来,他还记得手中沾满鲜血的粘腻感。余多多死死地盯着自己手掌,除了一道横贯掌心的伤口,一双手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点的污垢。他凑近了湖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穿着那天离开家时的衣服,除却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就好像一切只是大梦一场,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到达了元湖。
但掌心的伤痕却告诉他一切都不是梦,余多多撩起了自己的衣袖,衣袖底下掩藏着的是白色隐隐有些红色血迹透出来的绷带。
这是现实吗?或者又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余多多已经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他从衣服口袋里找到了一张他做满笔记的纸和秦珍珍借给他的钱。
这里是元湖公园,离余多多想去的地方已经不远,大概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可是到这个时候,余多多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去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余多多无法控制地想自己会被抓吗,会被关起来吗,会死吗?
穿着白裙的女人的身影从纷乱的思绪中浮现,余多多把纸和钱叠好放进了口袋里,他循着路标一路往前。人群渐渐稀少,周围的房屋也越发破旧。明明只是短短十几分钟,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余多多快要丧失继续走下去的力气时,一栋七层小楼房出现在了余多多面前。
有些窗户外晾着零星的衣物,更多的窗户是紧闭着的,沾满了灰尘。余多多又拿出了纸条,仔仔细细地看了两三遍,确定了自己的目的地,四楼二户。
楼道似乎很久都没有打扫了,一走进去就能闻见浓重的灰尘味道,墙壁上是粘贴得密密麻麻的小广告,被覆盖了不知道多少层。一边扶手上的绿漆也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生锈的金属。
空空的脚步声在楼道回响,余多多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心跳却激动起来。但当余多多终于站到他心心念念很久的地方时,心却一点点地凉了下来。门上贴着的福字只剩下了半张,另外一半已经被岁月腐蚀。
余多多上前,手从门上滑过,留下了一道划痕,手指上满是黑色的灰尘。这是什么感觉,余多多一边敲门一边问自己,也不是很难过,至少眼泪没有流下来,有一种果然是这样的无力感。
不知道敲了多久的门,指节都有些发疼了,余多多这才注意到手指已经破皮了,他还是不知道疲倦地敲着,好像这样下去,这扇门就会打开一样,他所想见的人就会从这扇门中走出来,然后他的梦就能变成现实。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孩子,这没有人住了。”余多多啊了一声,看向来人,是一位老奶奶,大概七十岁上下。
“这里快要拆了,很多人都搬走了。”
“这这家人也……也搬走了吗?”
“不是的,”老奶奶叹息了一声,“汪老师家很多年前就没有人住了。”
余多多继续问道:“他们去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很久都没有得到答案,老奶奶眼神晦暗,长长地叹了口气,“死了。”
“死……死了?”
这并不是一个多复杂的故事,家中的独女千娇万宠,养成了天真浪漫的性子,为了爱情,抛弃一切。
“汪老师一开始真的很生气,说要和雪雪断绝父女关系,”老人看着余多多,似乎从他身上找到了故人的影子,“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孩子不好过,做父母的心里怎么会好受。”
“我那时总是看见雪雪妈在哭,怪汪老师太固执了。汪老师心里也不好过,又拉不下面子,雪雪性子和她爸爸一样固执,说不联系就真的不联系。”说起往事,老人止不住地叹息。
“就这么过了几年,雪雪妈生病了,汪老师好不容易得到雪雪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过去。可是雪雪那孩子听到汪老师声音就把电话挂了,汪老师是真的伤心了。”
余多多愣愣地听着,想象着当时的场景,自己的妈妈真的是这样一个冷情的人吗?老人继续讲述着,将当初的故事娓娓道来。
“雪雪妈真的病得很重,汪老师又托人带了口信去。后来那人回来说他连雪雪的面都没有见到,雪雪的丈夫说她不愿意回去,她和汪老师一家再也没有关系了。汪老师当时就气病了,雪雪妈没了多久,汪老师也去了。”
余多多安静地听完了这个故事,他低头对老人道了声谢,转过身出神地看着眼前紧闭的门,似乎透过门看见了欢笑的一家,活泼的小女孩,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慢慢的,女孩不见了,父母的脸上满是愁苦,最后孤零零的老人独自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余多多已经不知去路,他从老人身边走过,走下了两级楼梯,听见老人问:“你妈妈还好吗?”
还好吗,这是一个余多多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不知道他妈妈在哪里,不知道她好不好,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他什么都不知道。
第23章
这是没有尽头的漂泊,余多多不记得什么时候将自己身上的钱用完了,他窝在一个桥洞下面,拢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对着手掌哈了一口气。
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呢?昨天还是前天?饥饿感也不是很明显,对余多多来说可以暂且忽略不计。他环抱着双膝,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一个故事,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不禁开始幻想如果自己点燃一根火柴会看见什么。
“刺啦”一声,一簇小小的火焰燃起,余多多睁大了眼睛,透过火焰看见了一个人影。熟悉的面孔在火光中扭曲成了异样的形状,余峰从火焰中穿过来,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余多多,直至嘴角咧开了一个笑容。
“多多,玩了这么久,开心吗?”余峰的语气就好像他只是单纯接淘气的孩子回家的慈祥父亲。
余多多没有说话。身子稍向后倾,手掌压在了碎石子上,凛冽的痛觉给他迷糊的大脑增添了些许清醒。
“走吧!”余峰伸出手来。
余多多没有动作,缓缓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不,不回。”话说出口,余多多就意识到自己还是在梦中,不然他怎么敢对余峰说不呢。
火光中余峰的脸朦朦胧胧,看不清表情,“多多,你怎么这么不乖了。爸爸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爸爸是告诉你。”
“回家了。”余峰的语气并不愤怒,但他的话充满了威胁。
余多多竟不觉得害怕,也许是在梦中的错觉给了他莫大的勇气,让他再一次反驳余峰,“不!”那不是家,那只是一个可怕的牢笼,将在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扭曲的模样。
“啪嗒”一声,火光熄灭了,余峰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在黑暗中,余多多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颇有几分欢愉,这是一次难得的胜利。他垂着脑袋,寒冷让他的感觉都迟钝了。
在片刻后,他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这是一双强壮有力的成年人的手,而余多多太过弱小,反抗没有起到一点作用,那双手纹丝不动。
余多多恍惚意识到这不是梦,又或许这是一场一直没有结束的噩梦。
余多多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他的熊,没有眼睛,布满伤痕的熊趴在地上看着他。他眨了两下眼睛,看着熟悉的天花板,竟生不出什么感觉来,兜兜转转还是又回到了这里。他举起手,手掌被干净的纱布包裹着,身上的衣服也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