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女孩从上方缓缓沉下来,她蜷缩着,睁着无辜的双眼,隔着透明的水箱与裴原对视了一眼,仿佛还活着,但那双眼已经凝滞了。
裴原看着她落到了底部,却仍然在坠落。他才明白这只是冰山一角,这面墙的水箱只一个窗口,里面不知道有多深多宽,不知道还漂浮着多少的尸体。
他的双眼一下滚烫了,他发狂地挣着锁链,大声吼叫:“放开我!你这个畜生!绝对不会原谅你!”
“这才像样。”炎火抚摸着裴原的头发,仿佛他的痛苦只是玩物,“你之前不是问那个女人还活着吗?她本来应该是死了,不过,后来我又看到了她,或者是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所以我把她丢进了海底坟场。”
裴原闭着眼,泪水划下了他的脸。他知道这是因为那个女人在失败后又一次潜入了这里,但她又遇上了这个恶魔。
“你看,她就在那里。”
炎火指着水中的深处说,那里长着一些像是海藻的东西,但里面没有海藻,那是一缕缕长长的青丝。
“你知道吗?丢进去的人会在里面活上两三天,上面有空气能让她们呼吸,为了能够逃出来,她们会来到这个窗口,对我说各种谎言,‘我爱你’,‘我不会伤害你’,‘这不是真的’。为了得到我的原谅,她们什么都肯做。”
裴原睁开眼,满是仇恨地瞪着他:“我永远不会求你。”
“我喜欢你这样的自信。”
炎火堪称温和地擦去了他眼角的泪,这分明只是亲近的人之间才有的举动,裴原反感地别过头去,脸上的厌恶连一丝掩饰都没有。
炎火退开了几步,再次挥起手中的长鞭。
青丝编织的沉重发鞭又一次咬上他的身体,这次他只是发出了破碎的痛哭,他赤身跪在这个杀人狂的床上,望着囚禁在水中的亡魂,他毫无办法,唯有看着这令人作呕的景象。
鞭子再次落下,交织出更多殷红的伤痕,如同蜘蛛网缠缚在他的背上,他绷直了身体,鞭子一次次发出尖啸,和他的悲鸣混在一起。
磨破的手腕早已是鲜血淋漓,裴原抓紧了锁链,不服输地吼道:“我捅你那刀后,你不是说要我把手指折断吗?你这个混蛋就是说着玩玩?来啊,你这个变态!”
“不用这么急着激怒我,我已经在压抑对你的渴望了,你天生就会唤醒野兽的欲念。”
炎火扔下长鞭,走了过去。
裴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故意是想要激怒炎火,按照现在的高度,炎火必须解开他的手铐,才方便弄断他的手指。
果然,炎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了他的手铐。
失去了锁链的牵引,裴原立即扑倒在了床单上,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疲倦,他的身上都是冷汗,背像被切开了一样痛,连呼吸都会牵动嘶哑的喉咙。
“我会履行承诺,拿走你的手指。”
炎火拖着他的右手腕,按在了床头柜上,接着拿出了刀比划:“该拿去哪根好?听说某个岛国的地下组织对付不听话的手下会切掉他的小拇指,要不要先试一试?”
裴原几乎没听到他说了什么,他的左手伸进了枕头下面,心脏跳得极快。
一定要在这下面。
然后,他碰到了那个冰冷的金属制品。
“啊,那就小拇指吧。”
炎火举起刀,朝着他的手落下。
同时间,裴原毫不犹豫地握住枪,对准他扣下扳机。
“砰——”
刀枪同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子弹擦着炎火的脸飞过,留下了一丝血痕,但那条血痕马上就自发痊愈了。而他的刀钉在了床头柜上,离裴原的小拇指仅差一点。
炎火在闪躲中失去了准头,裴原则是因为不擅长左手射击,因而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也没能击中对方。
但裴原趁机抽回了右手,并将枪换到了习惯使用的右手中。
“这次我不会失误。”他毫不客气地指着炎火,“后退!离我远点!”
炎火不慌不乱地后退,看着裴原的眼神带上了一丝不屑:“那只狐狸给了你这把枪,但是他没有告诉过你?这种武器对城主没有什么用。”
“我当然知道。”
裴原早就发现了,炎火被捅了那一刀还能活着,就说明他在这里的自愈能力十分强,而且如果能用这种武器杀死这些人格,其他潜入者早就成功了。
“但是你还是能感觉到痛吧?就算是你这样的怪物,也能感觉到血肉被撕开的痛苦吧!”裴原一边说着,一边去解腿上的束缚。
“确实如此,就算再卑微的虫子也会感觉到痛苦,但那又如何呢?杀不死我的,只是让我更加强大。”
这句话在裴原身上同样适用,他解开了束腿器,赤脚走下了床。他一步步退向门口,同时不忘瞄准炎火。
但门是关着的,甚至连门把手都没有,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打开。
“别浪费时间了,这是城主支配的世界,你打不开那扇门,也赢不了我,乖一点,让我拿走你的手指,我会原谅你。”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你这个疯子,你根本不明白!”
裴原转而挪向了对面的落地窗,他要再试一次,从楼顶跳下去,然后使用“安全词”。
这次必须成功!
第57章 他的游乐园
炎火看出了他的计划,阴鸷地眯起眼:“你要是再敢跳一次,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说话间,裴原扣下了扳机。
连续三枪,全部打在了那个巨型水箱上,子弹穿透了透明玻璃,在水中射出美丽的轨迹,同一个瞬间,整面玻璃出现了丝丝裂纹,接着轰然垮塌。
成吨的洪水瞬间从破碎的口子里涌出,连同那些死尸一起冲进了房间。
炎火正好在它的对面,立即就被淹没在了洪水与尸体中。
裴原没有犹豫,他跑向了落地窗,并射出了剩下的两发子弹。落地窗也和水箱的玻璃一样破成碎片,他猛地从中跳了下去。
又是急速下坠的失重感,他获得自由了。
然而,他没来得及思考“安全词”的事,在他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片雪白的冰原,千年不变的风雪正在飘落。这片冰原覆盖了原本是城市建筑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这座大厦的脚下,而在那里,一个人影正仰望着他。
零……?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裴原想着这一点时,他已经坠落了好几百米,马上就要坠地了,同时也失去了说出“安全词”的时机。
风在他耳边呼啸,他离地面越来越近,他不禁有些悲哀地想,他估计会光着身子摔成肉饼,结束这一次的游戏。
据说这种高度下摔死只有一瞬间,大脑还没得及感觉到发生了什么,颈椎什么的就断了,所以应该不会很痛吧?
裴原想着,零的脸也愈发清晰,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到地面时,零伸出手接住了他。
轻而易举、举重若轻、九牛一毛……裴原努力想出合适的词汇来描述零接住他的举动,因为他几乎没看到什么重力、惯性在他身上发生作用。
按照常理来说,在这么大的加速度下,零接住就像是接住了一艘航母,这样的重量可以直接将他压扁,所以他经常看到新闻上报道说某人跳楼,结果压死了底下的几个路人,当然对方也死了,连赔偿都没有。
但他就这么轻飘飘地接住了他,仿佛接住的不是一个成年男性,而是一片羽毛。
这已经违反好几条物理定律了,但转念一想,这个地方都是他的,物理定律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也没什么可好奇怪的。
零抱着他,站在冰天雪地中。
裴原贴着他温暖的身体,风雪在他们身边飘落,但没有飞到他身上,没有一丝寒冷。
他感觉到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抬起头,望向空中。只见在风雪飞舞的上方,冰蓝色的大厦高高耸立,一个身影站在它的上方,从一个破碎的窗口直勾勾地望着他们,目光如两道利箭,刺在裴原不着一缕的身体上。
零一言不发地望着上空,他们对视了几秒,接着风雪变大,将大厦的身影从空中抹去,世界又只剩下一片纯白。
“这是怎么回事?”
裴原赤脚踩在了雪地里,冰冷的雪瞬间寒了脚底,零伸出手,在虚空中一抓,手里马上出现一件长袍,变戏法似的穿到了裴原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上面也施了什么御寒的法术,裴原顿时觉得身体暖和起来,但这依然没有解决他心底的困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格在通缉你?他们甚至觉得通过我就能找到你,所以连我也一起通缉了。”
零安静地听着他的话,平静的样子看起来是知道这一切,但让裴原吃惊的是他的回答。
“从结果来说,这个策略并没有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