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哥叫苏星言。”
“那他们去世之后,星阅艺术的法人就换成你了是吗?”
“不是,法人一直是我爸,从来没变过。”
“为什么你哥你嫂子创办的公司,要让你爸当法人?”沈未有些好奇。
“我哥在开星阅艺术之前也开过一家小店,但那次创业失败了,他想把那个店注销了,但注销一家公司的流程特别繁琐特别麻烦,我哥就没管它了,结果就被吊销执照进工商黑名单了,没多久他就想开培训,但已经不能再担任法人了。”
“那可以让你嫂子当法人啊。”
“那会儿他俩正在热恋期还没结婚,我嫂子可能觉得自己当法人不太适合,她主动提出用我爸的名字注册公司。”
沈未说:“那你嫂子真的挺信任你们的,要换了别人,可能会担心自己和未婚夫合力创办的公司由未来公公当法人,万一公公或者小叔子打自己公司的主意怎么办?”
“她人真的挺好的,跟我哥感情也非常非常好,但她死得特别惨。”苏星芒红了眼圈,“我哥冲进去救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后来我哥被送到医院抢救,急救手术本来都已经成功了,后来他还醒了还能跟我们说说话,但两天以后突然就各种指标都急转直下,然后就陷入昏迷再也没醒过来,连医生都说,本来以为他能挺过去的,没想到……后来我觉得,他肯定是想去找我嫂子继续过日子,因为他中间勉强清醒的时候,断断续续不成句地说过,他最难过的就是没能早一点儿听到动静冲进去,没能保护好我嫂子,甚至都没能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他可能……怕我嫂子继续受伤害,要追过去保护她吧……”
沈未伸出手拍了拍苏星芒肩膀,安慰道:“他俩现在小日子应该过得挺好的,而且你把星阅艺术搞得这么好,把霖霖也照顾得这么好,他们肯定会很欣慰的。”
苏星芒没再说话,只是抬起手背在自己眼睛上蹭了蹭。
沈未不想让他继续回忆当时的情景,又不想立马将话题扯远显得太突兀,于是问他:“所以你后来就把霖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了,让他叫你爸爸?”
“我们那儿管叔叔叫小爸,小孩子刚学说话的时候是叫不清楚小爸的,只会叫爸或者爸爸。等他大一点儿会发出小爸这样的音了,他就有时候叫小爸,有时候叫爸,但他知道我不是他爸爸。他既然心里明白,我们就没必要老刻意纠正他的称呼。后来他上幼儿园了,有一次我去接他,接了之后他说要到后面的小操场玩,碰上好几个同班的小朋友。结果几个孩子玩着玩着就打起来了,起因是有一个孩子说他是没有爸爸妈妈的野孩子,他哭着跑过来就拉我过去,大声跟那些孩子说‘谁说我没有爸爸了?这就是我爸爸!’有个孩子也高声反驳他‘我知道那是你小爸,不是你爸!’他更大声地吼了回去‘小爸也是爸!他就是我爸爸!’我当时就特别坚决地告诉那些孩子我就是苏瑞霖的爸爸。”
“所以你后来就对外都说霖霖是你儿子了?”
苏星芒一怔:“我从来没有说过他是我儿子啊,我都说的是我家孩子或者我们苏家的孩子。”
沈未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苏星芒提起苏瑞霖,从来没说过“我儿子”如何如何,而苏瑞霖虽然老“爸爸爸”的叫,但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是我爸爸”这一类的话。
“我儿子”和“我家孩子”一般情况下能划等号,但在苏星芒这儿,还是有区别的。
沈未有些失笑,跟苏星芒说:“我一直以为你俩是父子,而且我不止一次跟霖霖说‘你爸爸会抽你削你’之类的话,他也没有纠正我。”
“霖霖知道我不是他爸爸,但他内心里很愿意把我当爸爸,所以他每次对着我叫爸的时候我都会欣然接受。”
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苏星芒没有说出口。
哥嫂离世之后,随着星阅艺术越做越大,对苏星芒表白的女人也越来越多。虽然不少街坊邻居都知道他家的事儿,但依然有很多人误以为他和苏瑞霖是父子,他也正好借着这误会让那些女人彻底死心。
他不是有意欺骗,但别人自己误会了,倒正合他意。
沈未见他埋着头久未吭声,以为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有心想调剂一下气氛,拍拍他说:“我刚刚上网查了查星阅艺术,你身为真正的老板,算是超级大富豪了。你这也太低调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啊!”
苏星芒抬头轻轻一笑:“是说我不像富豪吗?那富豪应该是什么样子?”
“你真不像超级富豪。”沈未坦言,“你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有钱人。跟一家老小住在普通小区,家里面积也不是特别大,也没有为自己配个专职秘书或者助理,开的是名车但远远算不上豪车……”
沈未话说到一半顿住了。苏星芒这样的富豪还能被自己认为顶多算是个有钱人,那自己这租着小公寓赚着可怜巴巴的稿费,开着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车的租户,在房东眼里岂不更是个没钱的小可怜?
自己连有钱人都不像,还敢嘲笑人家不像富豪?
他想说点儿什么找补一下,却见苏星芒又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
还泛着红的眼眶,虽浅淡却极好看的笑容,让沈未完全忘记了想说的话。
真想把他搂过来又揉又搓。
第29章
沈未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你最不像富豪的一点就是, 你的星阅艺术很高调, 各种宣传和营销玩得不要太溜,但你这个掌门人却几乎是查无此人。在现在这个社会,再低调的企业家也不会低调到几乎查不到的程度, 所以我……真的没想到。”
苏星芒一仰脖将罐中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完,修长的脖颈仰起, 那弧度, 那线条, 那上下滚动的喉结,让沈未也不自觉地滚了一下喉结。
苏星芒将喝完的啤酒罐随手往沈未手里一塞:“再给我递一罐。”
沈未借着捏啤酒罐的机会,顺势捏了捏苏星芒的手。
有点凉,有点干。
他是装作不经意碰到, 只能一触即分,心里却很是痒痒。
若是能把他的手捂热,若是能给他擦点护手霜, 那双手该是多么温暖柔滑。
他若无其事地从手边抓过一罐啤酒, 给他打开, 递到他唇边。
苏星芒也很自然地张嘴就想喝,嘴唇即将碰到啤酒罐的瞬间忽然反应过来,坐直身体, 伸手接过啤酒:“谢谢。”
沈未还想趁机摸一把, 但这次苏星芒缩回手的动作很迅捷。
摸了个空的沈未有些不甘心,收回手轻轻攥拳顶住下巴,看着苏星芒喝酒, 顺便再回味一下之前摸那一下的触感。
苏星芒没看他,喝了一口啤酒之后望着易拉罐说:“我刚进星阅艺术的时候才刚上大学,我们专业规定了大一学生不能在外面接演出和培训,但那时我必须得为哥嫂的公司出把力,所以我在星阅用了个英文名。后来我进了一个非常有名的交响乐团,又和几名非常好的乐手组建了一支弦乐四重奏乐队。因为我们乐团和乐队都很介意成员在外面接活儿,所以我也隐瞒了。后来哥哥嫂子出事后我必须全力把星阅艺术搞好,我就退出乐团和乐队了……我为什么查无此人,因为在乐团和乐队待的时间很短,还没出什么成绩就退出了,怎么能在艺术方面有知名度?而我全面接手星阅艺术之后,内心又始终觉得这是我哥嫂的公司,我不能取代他们的位置,对外就一直刻意淡化自己的掌门人身份,我也几乎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所以搜星阅的相关信息也搜不到我的名字……”
苏星芒有些自嘲地垂眸笑着,忽而抬头问他:“你上网查过我?在今天之前,你就知道我是星阅的老板?”
沈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也没法再掩饰,索性坦率承认:“是,当时查了一下跟霖霖学校乐团合作的培训机构是哪家……”
苏星芒微微一怔,又笑道:“让你见笑了,一个在器乐领域没什么建树的人是不是没有资格在艺术培训领域蹦跶得这么欢?”
“绝对不是。”沈未正色道,“你很厉害,我很佩服你,真的……”
他原本还想使劲吹彩虹屁,夸他为艺术教育做出了多大多大的贡献,但自己从未从这种角度夸过人,怕吹得太尬,又想起刚才虽看不到苏星芒的眼神和表情,也能感觉出他内心颇多遗憾,于是改问道:“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你还愿不愿意加入交响乐团或者再组建一支弦乐四重奏乐队?”
苏星芒想了想,摇头道:“不太想。在乐团,大量的时间都花在各声部磨合上了,有时候百十号人在排练厅耗整整一下午,却只是在解决其中某一个声部的问题。我现在老了,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耗了。”
“你的意思,不想进乐团了,但还可以考虑组个小乐队是吧?”
“也不太想组弦乐四重奏了,我倒是想过组一个轻音乐团,就是在弦乐四重奏的基础上加一些别的元素,比如可以加单簧管,可以加打击乐等等,这样会显得更丰富。”苏星芒说着又叹口气,“不过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国内已经有这样的轻音乐团做得很不错了,而我,可能是年纪大了,行动力不如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