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侍书悄悄打开,屋外当真不止几个人,近十个丫头婆子跟着赵姨娘站在屋外,两方人马单从人员上看,贾探春就输了。
“姨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大半夜的跑这儿来发疯,你就没半点规矩吗?出府多长时间,就把这辈子学到的规矩都给忘干净了?这可不是你们那小小的贾府,这里可是荣国府,你不过是荣国府的赵姨娘,你连进大观园的资格都没有。”
“哟,贾探春你倒是厉害啊,你倒是有进大观园的资格啊,我赵姨娘可不是荣国府庶出的姑娘,我可是当朝的五品诰命,姨娘又怎么样?你贾探春这个庶出身上有诰命吗?你连个帮你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巴着那小畜生就以为了不起了?”
“我告诉你,贾探春,你就算是记在二太太名下,你也是从我赵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就没资格没本事说我赵姨娘!”
“你……”
“怎么?听不见庶出这两个字?你比环儿好到哪里去?你凭什么说环儿身份怎么怎么地,你也不过是个庶出,多大年纪了连相看个人都没有,你好到哪里去?有本事巴上去,就让人给你介绍个不错的婚事啊!我呸,没良心的小畜生。”
“赵姨娘,你凭什么在这贾府闹,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出府啊,巴巴的进来,巴巴的留在贾府,是啊,儿子回来了就开始嚣张,哪天你儿子死了,你又得可怜巴巴的缩着尾巴。”
贾探春这一句话,算是戳中赵姨娘的逆鳞,赵姨娘好半天没缓过神来,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种,竟然咒她亲弟弟不得好死。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啦,探丫头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贾探春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但却没有多做解释,而这句话,成了贾探春一生悲剧的最大根源,从这一刻起,赵姨娘对贾探春再无任何情谊,就算眼睁睁看她远嫁,也没半点伤感。
“好啊,你就继续巴着你的二太太吧,看看你二太太最后这么处置你,有本事这辈子别来找我和环儿,不过你找也没用,我和环儿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再来往,你跟我赵姨娘再无任何关系。”
赵姨娘说罢,朝原来的路走回去,内心深处,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贾探春这句话,太伤人了。
站在门口的探春三姑娘看着赵姨娘这副样子,稍微有点内疚,但依旧没有追上去,从前如此做的,如今依旧如此做,却不知在她不知不觉间,赵姨娘的身份背景已然变化。
这边刚刚安静下来,探春屋外不远处,袭人瞧着事情已经结束,悄然跑回怡红院,“宝二爷,赵姨娘果然去三姑娘那儿闹腾了,看来三姑娘跟宝二爷你亲近真的刺激到他们二人了。”
贾宝玉嘴角一弯,心情颇爽,“还是三姑娘眼光好,知道要跟她们走远点,不过是个姨娘庶出,再厉害还能越过正房和嫡出?不管怎么说,贾环在我面前都必须第一等,否则就是不和礼数。”
袭人点点头,颇为乖巧靠在他怀里,“可不是这个意思,如今赵姨娘和环三爷都没了规矩,老爷都懒怠去管,二爷往后还是不要过去给他们脸面,晴雯她到底不过是个丫头,还是被赶出去的丫头,二爷不要的他留着,可不是捡了二爷的破鞋?”
贾宝玉这么一听,深觉有理得点点头,“不错,晴雯她想去那儿就去那儿,我也没办法管她,往日管不着如今也管不着,说起来母亲把她赶走没准还真是情有可原,莫不是她们之前就有联系,母亲不放心才把晴雯赶出去的?”
袭人这么一听,觉着宝玉这样的猜测不错,正好打消他心底所有的疑惑,前段时间还在说院子里大多数丫头都被罚了,就她和她带着的两个丫头没挨罚呢。
“没准还真是,这环三爷一看就不是个正派人,想必早就存着心思害二爷您,晴雯若是跟他走得近,没准二爷您就有危险,二太太说不好就是为的这个把晴雯和跟她关系好的丫头敲打一遍。”
“有理有理,果然母亲不会无缘无故敲打我身边的丫头,明明都跟了我这么多年。”贾宝玉点点头,不再去烦恼这件事。袭人见他疑惑全消,这才安心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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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在怡红院旁边的潇湘苑中,林姑娘批着大衣坐在床边看着外头的喧闹,这段时间他都没怎么出门,一来怕人说闲话,二来懒怠看着贾府的纷纷扰扰。
今晚的事情,她看得格外清楚,也觉得更加无趣。
最开始,宝玉带着袭人气冲冲回来,不用问也知道,宝玉是跑到赵姨娘那儿发火去了,随后不久,赵姨娘带着人来撞探春的门,最后,袭人看完热闹偷偷回到怡红院。
不用说都知道,宝玉因为晴雯的事情觉得伤了脸面,跑到赵姨娘那儿去骂,结果人没带回来,被骂得一肚子气,可赵姨娘同样生气,因为宝玉拿探春说事,指明了赵姨娘身份地位连自己女儿都嫌弃。
袭人回怡红院后屋子里灯就灭了,可见宝玉对这个结果非常喜欢。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没怎么出门,心态似乎平静很多,安安静静看着贾府发生的一切,看着怡红院里头发生的一切,以往没有发现的事情,慢慢就浮出水面。
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林黛玉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从来都不傻,甚至是冰雪聪明,可就在宝玉这件事上,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犯傻,白白让人算计。
前阵子林府传来消息,说她父亲身体每况愈下,对她很是思念,她跟贾母说过想要回家看看父亲,可外祖母迟迟没有消息,也没有安排她回家,甚至每每都懒怠跟她谈这个事情。
随后,她问了问琏二嫂子,二嫂子说贾府现在没人愿意花这个钱让她回家看看,只要她父亲没有到最后关头,贾府是不会送她回去看看的。
听到这个消息,林黛玉自然就懒怠起来,哭了整整一晚上,跑到宝玉那边哭诉,可宝玉说她无理取闹,还哭着喊着让她不能回家不要离开他。
至此,林黛玉真的有些心凉。她住在这贾府,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听说京城有不少父亲的朋友,甚至还有他们林府,可她完全找不到人传递消息,当初林府一个人跑来看她,听说也挺难。
这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听那林府的下人说,他带来贾府的东西还没登记入库就被二太太拿走,他都没来得及见老太太和她一眼就差点被二太太的人带出去,若不是他闹着要见姑娘,没准又一次无疾而终。
她当初喜欢宝玉,才会忽略其他事情,如今想想,自己还真傻,白白喜欢一个傻子,让贾府众人看了好一通笑话。
整日说她用的一草一纸都是贾府的,可林府的人是怎么说的?每年都给贾府五千两银子和各种节礼,这样的东西,就是她带着十来口一起花用都用不完,可偏偏贾府贪墨了这些又来说她,指望着她什么都不知道。
说来也是因为母亲,把宝玉说得太好,而宝玉,又太照顾她关心她,她才会如此看不清这人,前阵子她身体虚弱不堪,没办法出门,可宝玉一眼都没来看她,甚至到最后还指着她不去看望生病垂危的他。
那会儿,宝玉几乎都要跟她闹崩,说着宝姐姐袭人姐姐如何如何好,她如呵如何对不起他,完全不听任何理由,单方面就要跟她冷战。
随后,因为受到贾环的刺激,又天天过来说环儿的坏话,她从来都讨厌旁人背后说闲话,仅仅叫他不要再说,他就又开始闹腾,好几日都不再来看她,甚至拿着她跟袭人宝姐姐她们比。
时日久了,她就喜欢乱想,刚开始还会掉眼泪,可到了最后,眼泪也掉不出来,她对宝玉的那份心,越来越冷淡。
因为有了对比,才有了考量。
环儿小小年纪能够如此出色,真的很出人意料,不用任何人述说,她自己能够看得出,环儿变了,模样虽然没变,但气势变了,就如同父亲一般,那种底气和上位者气息越来越浓烈。
仅仅从这一点,黛玉可以肯定,环儿真的闯出头来,把宝玉远远甩在一边,可整个贾府的人都说着反话,甚至说环儿是卖屁股的,这样粗俗的话竟然也从宝玉口中说出,她简直不敢相信。
贾府的丫头婆子特别嘴碎,她随便在那儿都能听见那些人磨嘴皮子,那些人最喜欢说的,还不就是府上几个主子的糟心事,而贾环和宝玉自然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这段时间,黛玉感觉自己跟傻瓜一样,豁然发觉,原来宝玉就是这种人,这种贪花惹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原来就是贾宝玉。
不仅仅宝姐姐花袭人,贾宝玉讨好的丫头们不知道有多少,虽然她在宝玉心底地位特殊,可难保哪一日,这分特殊会被旁人取代。
宝玉看重的,从来都是长相,说的好听对妹妹都好,说得难听点就是沾花惹草,只喜欢漂亮小丫头,那些上了年纪的婆子全都碍眼。
等到她人老珠黄,宝玉喜欢上旁人似乎是没有一丝意外的结局,所以说,宝玉跟他父亲不同,父亲这一生都只看重母亲一人,千般好万般好都只给母亲,这样的男人才是她想要找的,而不是宝玉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