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熠很久没遇到过如此天真的人,网里的鱼还妄想重获自由,他拿出仅剩的善心,帮她把给自己编织的梦维持的久一些。“我答应你,也希望你们能幸福。”
庞英又笑了起来,像她进来时一样开心。
结账时陆承熠掏出钱包,里面庞英的相片大喇喇地露了出来。服务生对庞英会心一笑,似是在羡慕一对璧人,庞英也害羞地撇了陆承熠一眼,她欣赏他做戏的诚意。
第6章
第二天的早晨,陆承熠穿戴好走下楼梯,早餐已经在餐桌上备好,旁边还摆着一份中央区日报。天空又重新变得阴沉,仿佛前一天的好天气只是一种假象。
空荡的餐厅里只有刀叉触碰碗碟的声音,没有早间新闻广播或者一家人问候的笑语。陆承熠早就习惯这种他亲手打造的宁静,可对于普通家庭出身的庄显来说,安静是一种奢侈,过分的安静就是一种恐惧了。
陆承熠终于结束了早餐,放下了餐具,他拿起手边的日报,距离出发去训练基地还剩下十分钟的空闲时间。庄显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默默地离开餐厅。
很快他拎着一个金属笼子再次出现在餐桌旁边,笼子里传出野猫尚未驯服的叫声和冲撞的响动,陆承熠掀开报纸,露出紧蹙的眉头和问责的眼神。庄显把笼子轻轻放在地上,双手恭敬地递过一张信纸。
“昨天中午在花园打破花盆的野猫。”
如果昨天没有被撞见,庄显不会主动汇报,但最先到现场的是陆承熠,庄显想了想,还是决定在他开口询问主动前把事情交代清楚。
一只野猫,梅伯就从不会拿给他看。陆承熠不耐烦地一摆手:“处理掉。”
庄显拎起笼子,弯着腰快速退了出去。他可以顺利推测出“处理掉”的意思,尤其在亲自见证过陆承熠处理麻雀的方式后。他隔着笼子看着那只不安的打原地转的野猫,似乎它也得知了自己的命运。
隔着门厅的玻璃窗,庄显看着装甲轿车的车屁股渐行渐远,他才组织佣人开始打扫房间。这只是他上任管家的第二天,他估算不出今天和以后的日子比起来,只能算作普通不好还是特别不好。
陆承熠的书房和卧室以前都是梅伯亲自整理的,尤其是书房,里面有很多高级别的军事机密,普通佣人是无权踏足的。他接任梅伯的工作自然也要打扫管家分内的任务,但是陆承熠没有开口,庄显不敢擅作主张,他路过书房的门口,只把陆承熠的卧室整理干净。
庄显早早地等在门厅的窗户旁边,装甲轿车几乎和昨天同一时间回来,他熟练地开门迎接,陆承熠和前一天一样神色很难看。
回来的路上陆承熠和庄显思考了同样的事情,管家涉及的权限过重,他能不能轻易信任一个陌生人。
在挑中庄显后陆承熠调查了他的背景,干干净净和他提交的简历没有任何出入,他甚至仔细研究了庄显的车祸手术病例,也挑不出瑕疵。如果说有什么让他感到不安,那就是庄显的大学入学照片,有些受潮模糊不清,刚巧那届电子档案受损,就只留下实物存档。虽然看起来和本人很像,但又说不出有哪里不妥。
陆承熠黑着脸进了门,每一天的政治课都让他十分焦躁,庄显依旧端了咖啡出来,是陆承熠一直保留的习惯。
“拿一杯热牛奶,”陆承熠又格外强调:“用玻璃杯。”
陆承熠很少喝牛奶,庄显喊来最近家里生了宝宝的女佣,和平时冲泡咖啡的女佣一起,三个人合力花了七分钟,才决定把那杯适合新生婴儿温度的牛奶端出去。
庄显依旧端着托盘走回客厅,在距茶几一步的距离停下,微微弯下腰握住玻璃杯的杯身,把牛奶轻轻放到咖啡杯旁边。陆承熠看着庄显熟练的动作,在他握住玻璃杯时微不可察地黯下了神色。
“热牛奶,是耳朵也听不见么?”陆承熠指责地不留情面。
庄显身子还没有挺直,紧紧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可很快眼神里又有关切溢了出来,仿佛是在提醒他温度过高的饮品对身体有损伤。
但陆承熠的表情不耐烦又坚决,丝毫没有被动摇。
庄显抱歉地欠了欠身,收回玻璃杯快步走回厨房。女佣重新打开一瓶鲜奶,在庄显决绝的手势中把牛奶加热到沸腾。乳白色的液体在奶锅中翻滚着,又被倒进高颈玻璃杯里。
两位女佣不关心陆承熠如何把烫牛奶喝进口,倒是为新来的和气的小管家捏了把汗。庄显算不上赌气,但也做好了挨罚的准备。
陆承熠听见响动就转过了头,庄显端着托盘走得慢而稳重,远远就看到杯口的水汽上涌,在黑色西装前晕出一团白色水雾。在庄显即将停步俯身前陆承熠倏地站起身,把庄显手中的托盘蹭翻在地,滚烫的牛奶泼在他莹白的手腕和虎口处,庄显咬着嘴唇踉跄了两步,并没有喊出不属于哑巴的惊呼。
烫伤处肉眼可见地变得红肿,佣人在工作间听到声响也不敢露面帮忙。玻璃杯滚到地毯上,摔出一声闷响,牛奶也浸入长绒地毯中,假装不曾闯祸。
陆承熠淡淡地瞥过庄显明显受惊的面孔,又移到那片红白交应的手腕上,依旧高高在上没有一丝愧疚,心底的怀疑也只少了不过一分。出口的语气虽然冷漠却也没有很大脾气:“不用再准备了,房间收拾干净。”说完就转身上了二楼。
庄显没有麻烦家庭医生,而是叫车去了社区医院,烫伤的部位包了一层厚厚的绷带,五根手指都不能完全分开。
两人再碰面时已是第二天清晨,还是那个长条餐桌,还是晦暗的天色,陆承熠坐在主位吃早餐,庄显垂着头站在一侧。淡淡的五官看不出表情,反正这栋房子里也很少有谁是真的快乐。
陆承熠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拿起餐巾轻轻压了压嘴唇,煎蛋的橄榄油沾到嘴唇上,衬得他气色红润又很好说话,但很快橄榄油连同这些假象一起被擦得干干净净。“准备一些东西,周六家里要来客人。”
庄显伤的右手,不方便做笔记,但他很机灵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录音笔,轻轻摁下开关键。
陆承熠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但没停顿太久,开始下达指令:“准备一双37码的女士拖鞋,装水用那只手作七角杯,咖啡拆那套褐色的骨磁,饮茶用花好月圆,记住庞小姐用过的杯,以后就给她用固定的那只。客厅和娱乐室摆四种零食,要酸甜口味的。”
他翻报纸的手顿了顿,只做了简单的思考,“女士用品也备一些,买最好的,摆在楼上的客卫里。”
陆承熠不再说话后庄显存好录音,按掉了开关。要迎接的大概是以后的女主人,庄显偷偷想,希望她好相处,名门世族谈婚论嫁需要多久?他暗暗祈祷陆承熠也不要太快步入婚姻。
庄显每天都要抽出半小时去社区医院换药,虽然他不能说话,但人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护士们都很照顾。医生还帮他联系了中心医院的美容科,在结痂后按时去美容科处理就不会留下疤痕。庄显笑笑地谢过,他不在意会不会留疤,倒是陆承熠阴晴不定的,他到时可能抽不出时间去美容。
好在周末前陆承熠都没再难为他,周六上午十点庞英准时出现在公馆门前,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套装,戴着昂贵的珍珠首饰,像一只高傲的小天鹅,昂着修长的脖颈走进这幢同样高级的房子。
庞英似乎从他叔父那听说过什么,对眼前奢靡的装潢没表现得过分惊讶,她没换上庄显为她准备的真丝拖鞋,始终穿着那双优雅的高跟鞋。
“一点小礼物~”庞英用她一贯有些娇气的语调跟陆承熠打招呼,然后轻轻抬手把伴手的点心礼盒向庄显递过去。庄显双手去接,不免露出他缠着绷带的右手。
“他受伤了!”庞英有些惊讶的捂住嘴,犹豫着让病人接手是否合适,“好可怜。”
“没关系。”陆承熠难得体贴,主动帮庄显掩饰不能说话的尴尬,“很快就会痊愈。”待庄显接过礼盒,陆承熠才轻轻搭上庞英的腰把她往客厅里引:“咖啡、茶,温水,想喝什么?”
“温水。”庞英左右打量着房间,显然被华丽的装饰吸引,嘴上随便答着。陆承熠对庄显轻轻摆了摆手,庄显就端着礼盒退回了厨房。
天气阴沉,花园的景观就显得略微逊色,庞英并不在意,在房间里转转似乎让她更有兴趣。难怪陆承熠总把她跟天真联系在一起,只是随便走走她都像雀鸟一样开心。
庞英摸着楼梯的白玉栏杆和陆承熠来到了二楼,“我喜欢这个房子,漂亮但是有些冷清。”她走了一圈,只在进门时看见一个管家。
“因为缺了它的女主人。”陆承熠面不改色地说着动听的情话。
庞英脸蛋晕上点红,没人能拒绝帅气又多情的男人。“我可以养只宠物么?我怕搬进来以后寂寞。”
动物太吵,陆承熠在心里皱紧眉头,话说出口却听起来像为她着想:“五年后带走的话,会不会有点麻烦。”
她不会是真的女主人,她还有等着她的恋人,一句话戳破了她一时不清明的幻想,令人不悦的话题没有再继续。